“生态批评”(ecocriticism),也称“文学与环境研究”(studies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是西方最新出现的一种批评潮流,它于20世纪70-80年代在美英初露端倪,从90年代至今发展迅速,在不少国家的文学研究领域产生了一定影响。国内从两三年前开始了“生态美学”、“文艺生态学”、“生态文艺学”等课题的研究,而西方生态批评的原则、策略是什么,它的发展过程和研究状况如何,国内学者希望对此多作了解。笔者根据近年来对国外生态批评研究新旧成果的梳理、分析和把握,试就西方生态批评的兴起及其意义、批评原则和策略、理论生机与困难、未来前景等作一次整体的考评,藉此与国内外同行进一步交流和探讨。 一、生态批评的兴起与发展 “生态批评”作为一种新的批评潮流,其发源地是美国。生态批评的产生有其复杂的理论背景,限于本文的篇幅,在此只涉及它的直接动因。进入20世纪中期,地球自然生态和人类精神生态呈现出重重危机,引发了西方思想文化领域的反思和自省。特别自20世纪70年代始,历史、哲学、法律、社会学和宗教等很多人文学科的研究,都显现出“绿色化”态势。在社会领域,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环境保护运动作为“新社会运动”(New Social Movements)的一支,与反战运动、民权运动、妇女运动等一起席卷欧美,向西方社会主流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发起挑战。生态批评潮流出现之前,黑人文学批评、女性主义批评、后殖民批评等相继成为文学研究界的热点。相比之下,文学学者对环境问题的反应仍然相对平静,20世纪80年代之前,很少有文学研究刊物、专业学会和会议是关于文学与环境的。70年代末,“生态批评”、“生态的文学研究”、“文学的生态学”等提法也只是偶尔出现在英美学者的几本文学研究著作中,并未引起反响。直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前期,上述状况已经给那些关心环境问题的文学学者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也激发了他们的使命感。一些学者是以痛切急迫的心情投入这个新的研究方向中去的,生态批评在此时相当突然地以一种离经叛道的气势迸发出来,与其倡导者的感情因素很有关系。 20世纪70年代末期到90年代初期,应当算是生态批评的萌芽阶段。这时,虽然关心“文学与环境”的问题的学术界人士逐渐增加,但其研究主要还是以提高普通读者和大学学生的环境意识为目的,很多有关“环境文学”的著述本身和选择发表的刊物都未突出学术性。在美国,一些研究者努力将“环境文学”引入大学课堂,学生反映相当热烈。当时学者所谈的“环境文学”,主要指美国“自然写作”,它又与美国“西部文学”有很多重合。这一时期,美国不少人文学科的学术刊物,包括一些著名的学术刊物,相继开辟了文学与环境研究的增刊或专刊。1990年,有着西部文学研究传统的内华达大学还设立了美国第一个“文学与环境”的学术位置。这段时间里,在文学年会中也开始进行有关的专题讨论,但主题不是“生态批评”,而是“自然写作”(nature writing)或“环境文学”(environmental literature)。1991年,美国“现代语言学会”(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举行了主题为“生态批评:文学研究的绿色化”的学术讨论。从此,生态批评一词在学术讨论中出现的频率逐渐增强,不过开始阶段讨论的内容主要还是如何为自然写作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生态批评”作为一个文学研究术语逐渐受到公认,首先得益于专业组织的建立。1992年,一个国际性的生态批评学术组织“文学与环境研究学会”(ASLE: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在内华达大学成立,提出的宗旨是“促进有关人类和自然世界关系的文学思想与文学信息的交流”,“鼓励新的自然文学创作,推动传统的和创新的研究环境文学的学术方法以及跨学科的生态环境研究。”之后,学会的规模迅速扩大。1993年,“文学与环境的跨学科研究”(ISLE)刊物问世,办刊宗旨是“为从事环境问题思考的文学和表演艺术提供一个批评研究的论坛,这些思考包括生态理论、环境主义、关于自然的观念及其描写、人类/自然二分法以及相关问题”(注:Cheryll Glotfelty,"Introduction:Literary Studies in an Age of Environmental Crisis",Ecocriticism Reader,xxvli,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Athens,Georgia,1996.)学术组织和学术阵地的建设又增强了研究成果的学术性,“生态批评”或“文学与环境研究”成为一批学者共同的学术兴趣点。1995年,ASLE首次召开大规模的研讨会,1996年,第一部生态批评论文集《生态批评读本——文学生态学中的里程碑》(注:Cheryll Glotfelty & Harold Fromm,(eds),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xxvii,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Athens,Georgia,1996.)出版,这是生态批评在学术上的正式命名。1999年,美国人文研究专业刊物的“旗舰”:《现代语言学协会会刊(PMLA)》和美国最前沿的文学研究季刊《新文学史》(New Literary History),于1999年相继推出了生态批评研究专号。在权威专业刊物上的“集体亮相”,表明此时生态批评的研究成果已经形成相当规模。 纵观生态批评二十余年的发展,从受关注程度、参与者和研究成果的数量、本土和国际影响来看,它一直处于迅速上升的势头。目前,生态批评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入西方文学批评的“主流理论”行列,但已经是美英文学研究界的热门话题。在加拿大、澳大利亚、德国、日本、韩国等地,学者们也以召开专题会议、撰写著作、开设相关课程等形式投身其中,一些国家还建立了“环境与文学研究学会”的分会。生态批评新著仅在美英两国就出版了已不下百部。“环境文学和生态批评逐渐成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学现象。”(注:William Slaymaker,"On Ecocriticism(a letter)",PMLA 114.5(Oct.1999),p.1100.)20世纪80年代后期,从事此类研究的学者还在被“谁在听我说话?”的担心所困扰,而今这个问题已让位于“我怎么才能跟上这么多喷薄而出的思想?”(注:Lawrence Buell,"Ecocritical Insurgency,"New Literary History 30(summer 1999):p.701)“环境”一词,已经和“种族”,“阶级”和“性别”等词语一样,在文学界的专业会议和学术出版物中随处可闻可见。总之,生态批评提升了大批文学研究者的生态自觉,使曾被文学研究界忽视的“环境问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可以说,一个文学研究的“绿色团队”已具相当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