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教育思想中的“悟”及对现代教育的启示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全英,宁波教育学院教育管理分院讲师(浙江 宁波 315010)

原文出处:
宁波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内容提要:

在中国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中,“悟”是教育和自我教育的基本手段,而在教学活动中,又以启发性教学的思想来体现“悟”的精神。“悟”最宝贵的历史价值在于它使教育活动立足于人本身,形成了中国教育富有人文性的特征。教育以人为本,实现科学性与人文性的结合,正是中国当前教育改革所关注的问题。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1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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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5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8—0627(2001)04—0055—03

      一、“悟”在儒家教育思想体系中的地位作用与表现形式

      如果说“仁”是儒家教育思想的核心,是儒家教育实践追求的目标,那么“悟”、“导悟”便是达到这一核心目标的根本方法。

      (一)“悟”是教育和自我教育的基本手段

      道德教育是儒家整个教育实践活动的中心,儒家理想的教育目标是培养既能“修己”又能“安人”的君子。诚如《礼记·大学》开篇所提出的那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在对君子的素质要求中,又以“修己”为重。“修己”即“明明德”,“明德”的范畴以孟子所概括的“人伦”(即“人道”,指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五对人际关系,包括“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为主,也指其它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行为准则。而要“明”这些“明德”,使社会道德要求转化为个体稳固的品质特征,以构成君子所必备的完美的品德体系,除了立志乐道,身体力行,改过迁善等方法外,一个更重要的也是贯穿这些修养方法的功夫便是“悟”:人只有有“悟性”,会“悟”(而不仅仅是了解,接受),才能领会圣人的教导,并自觉地融汇于自己的行为中,达到至善至真至美的境界,“学至气质变化方是有功”。这样的思想在孔子及孔门弟子的教育活动中遍拾皆是(尽管在像《论语》和《礼记》这样的经典中通篇找不到一个“悟”字!)。如《论语·八佾》记载: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说的是当子夏读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几句诗,问是什么意思时,孔子就启发子夏说:“绘事后素”,即作画须先有素洁的粉底。子夏听后,忽有所悟,想到“礼”本于情,先有情而后用“礼”去表达并节制,情发在先,“礼”发于后,“礼”须建立在“仁”的思想感情的基础上,但对这个想法还不能十分肯定,于是进一步试探着问:“是说礼在后吧?”孔子听了非常高兴,称赞人必有子夏这样的悟性,才够得上论《诗》,并认为这种广开思路的研究方法对自己也很有启发。很清楚,在这里,孔子注重的是使学生主动地去寻思“为仁”的思想感情的重要。他避免了用简单的道德说教,而是利用形象思维的作用,由生动具体的画画引向抽象的道德观念,以便在受教育者的头脑中造成深刻的印象。因此,其高足颜回赞孔子的教导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但又深深地感觉到他“循循然善诱人”,使人“欲罢不能”,这就是孔子导“悟”的艺术。又如: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在孔子问及其一贯之道时,曾参能迅速作出反应,以“忠恕”二字概括之,这又是何等的悟性!同样的道理在《礼记·学记》中则记载为:“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教育者只有具备这种导“悟”的功夫,才能使受教育者达到“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虽离师辅而不反”的境界;反之,则是一种“隐其学而嫉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的失败。

      道德品质的养成仅仅依靠说服教育是不够的,必须启发人的内心自觉,必须有人的主观能动性的积极参与,由“他律”逐渐上升为“自律”。因此,在德育实践中,“悟”尤显重要。笔者以为:德育中的这种“悟”,首先表现为教育者要有较强的教育悟性,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情境方是教育的最佳时机;其次表现在导“悟”的功夫,即启发学生从教中“悟道”,并逐渐养成学生自我觉悟、自我教育的意识和能力,这一导“悟”的过程,需要教育者具备高超的教育艺术,知道学生的心理与需要,知道从何处着手才可导出学生的“悟”。而以上两方面在实践过程中要综合、巧妙地进行,还需要师生双方的默契与配合。导而不“悟”或无“悟”乱导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教育效果。如果教师有相当的教育“悟”性,又导得得法,则不仅可使学生学有所“悟”,“悟”有所得,同样也可使教师自己在导中得“悟”,获得更高层次的发展。

      (二)启发性教学是“悟”在教学活动中的表现

      教学活动是儒家实现教育目标的基本活动,儒家教学思想的内涵是相当丰富的,理论观点也是多姿多彩的,启发性教学是其中相当精彩的部分,笔者以为教学强调启发性恰恰是“悟”在教学过程中的表现。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说的是教学应以学生“愤”和“悱”的状态为前提,这是为“悟”作准备;而“举一反三”则是经过教师“开其意”、“达其辞”的功夫后学生“悟”的过程和结果,也是教学过程追求的理想目标。《礼记·学记》中“故君子之教喻也……”而且从“喻”到“善喻”再到“博喻”,不断地对教师提出更高的要求,其结果也都是为了让学生有所“悟”,要求学生积极主动地去探索,而不是教给现成的思考结果。《论语·先进》中有一段“闻斯行诸”的记载,说的是子路和冉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弟子问孔子同一个问题:听到了一个很好的主张,马上就去做吗?孔子给予的回答是截然不同的。这一段历来都被认为是孔子因材施教的典型。笔者认为,对当时在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第三个学生公西华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悟”的过程?孔子直接教的是子路、冉有两人,而对公西华来说,经过孔子的解说,他也从中“悟”到了一个道理:对人对事不能墨守成规、整齐划一,而应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

      当然,孔子的启发教学也存在明显的缺陷:在“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过程中,过分强调了教师的权威和尊严,而并不真正彻底地教给学生思考问题的方法。孔子称学生为“小子”,师生间有明显的尊卑之别。孔子对学生讲授使用的是不容商量的教训口吻:某某,我现在教你,你知道吗?“由,诲女,知之乎?”要是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不够恭敬,孔子会大发脾气。宰予在孔子门下学习的时候,有一次白天偷懒睡觉。孔子生气地骂他是没法雕凿的腐烂木头,是没法粉饰的粪土之墙:“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孔子对学生只是进行教训,而不愿跟他们争论。他认为跟人争论是有失尊严的,“君子矜而不争”。而不进行充分的说理,往往不能使学生理解。在《论语》里有不少这样的记载。例如,樊迟问什么是智,孔子回答:“知人。”樊迟不明白。孔子说:“举直诸枉,能使诸枉直。”樊迟还是不明白,但孔子没有再解释。樊迟恭敬地离开了老师。过了好些天,遇到子夏,樊迟把孔子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那是什么意思:“子曰:‘举直诸枉,能使诸枉直’,何谓也?”很显然,他对孔子的教导完全不理解。这是学生经过苦“悟”而未有所得,孔子也不再教他的典型事例。在孔子的教学实践中,师生之间虽强调“导”与“悟”,然而因其双方地位的不平等,它只能是一种不彻底的启发式。但是,通过引导学生“悟”的方式,让学生主动思考,找出答案,毕竟体现了“授人以渔”的教学思想,至今仍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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