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来①,理论界对教育本质的探讨虽不曾停辍,然似是陷入了困境:一方面,观点纷呈,其中不乏标新立异之说;另一方面,每一学说又都有其悖论,难以以理服人。以致于有人认为,十七年的讨论,还远未深入到本质的深度,只能算是“对教育的社会属性和职能的探讨”②,充其量,最多也只是“获得了关于教育质的认识”③。姑且不论这种评价是否中肯,教育本质研究长期徘徊不前,确实值得我们认真反思。 一 一般说来,“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在任何时代,对任何主体都呈现出相同的身份或面貌。主体认识图式的差异使他们在不同的人那里表现出不同的形象、意义或价值。”④教育本质也是如此。十七年来,在教育本质研究的过程中出现了多种学说,如上层建筑说、生产力说、特殊范畴说、多重属性说、实践说、影响灵魂说、类本质说等,这些学说从不同的侧面去阐述教育的本质,使得恒定的教育本质变得模糊和支离破碎起来。这本身就说明,上述种种学说,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主要是: 1.社会本位与人本位相持不下,难以在研究中寻求一个更广的视角。 在教育史上,社会本位与人本位长期纠缠在一起,让人难以厘清。如果说,古代教育中,个人的价值几乎被淹没了的话,那么,文艺复兴时期人文思潮的兴起,使教育中朦胧出现了“人”,乃至18世纪,卢梭把教育的本质归结为造就自然人,终使“人本位”思潮在西方泛滥起来。但是,由于卢梭这位伟人迥异于西方其他教育家,他只注重思想的先导性而忽视思想的实践性,他提出的“自然人”也就离现实生活太远。因此,19世纪下半叶,一反其初衷的“社会本位”在欧洲又有了市场。这样,在欧洲教育论坛上,大致出现了社会本位与人本位并驾齐驱的局面。 本来,以西方的“社会本位”和“人本位”来衡量中国的教育思想,并不恰当。但是,“由于中国毕竟已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以往受到过西方教育思潮的熏陶,如今西方教育思想的影响尚存,所以人们至今还习惯于运用这种尺度衡量教育”。⑤拿这把“尺子”大致丈量一下,不难发现,所谓的上层建筑说、生产力说、特殊范畴说、多重属性说等等,其实质都是“社会本位”;而“实践说”则可划入“人本位”的范畴。这样看来,十七年中的前十年,是“社会本位”占了上风。这或许多多少少受了中国传统教育思想的影响。纵观中国教育的历史,“社会本位”一直是属于主导地位。中国知识分子那种特有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把“社会本位”推向了极致。无论是孔子、孟子,还是后来的张之洞、蔡元培等,都是如此,倒是颜元等极少数例外,但这些极少数的倾向于“人本位”的论者,在中国封建社会一向被视为“异己”,始终难有发扬光大。本土教育思想加上从苏联教育思想的简单移植,使得当今不少人认定,社会主义的教育实际上应该以“社会为本位”,这是教育本质探讨中前十年“社会本位”占居优势的主要原因。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西方教育思想的成批量引进,“人本位”论渐趋活跃,在原有的“实践说”的基础上,又涌现了“影响灵魂说”、“类本质说”等,这些学说与“实践说”一起,建构着教育本质的“人本位”大厦,使得“人本位”在近年来与“社会本位”,“分庭抗礼”,相持不下。于是,人们看到了一种有趣而又奇怪的现象:这场讨论,有点类似二十世纪以前西方教育本质讨论的逆向回归。 笔者无意于分析“社会本位”与“人本位”孰是孰非。但是,教育本质的探讨,如果仅仅只局限于“社会本位”或者“人本位”的视野内,或者还要在其中选择一个更为狭窄的视角,则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之嫌了。 2.缺乏立体感 教育活动与其他社会活动有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共同形成了一种立体式的交叉网络。正因为如此,教育本质远非在此点与彼点的联系中可以发现,而是需要从教育与其他事物的立体结构中去探寻。 不妨分析一下十七年来出现的几种论点的视角:
由此可以看出,上述种种论点,都是从一个维度出发,因而只能构成二维关系。而且,在界定教育本质过程中使用的属概念(政治、经济、人或个性人)中,无法找出可以涵盖其他概念的一个概念来,譬如,政治、经济是两个并列概念,谁也涵盖不了谁,而人,也不能作为政治、经济的下位概念。这就使得教育本质研究既欠丰满,也不完整。 历史往往有许多令人遗憾的地方。其实,西方在关于教育本质的论争中,除“社会本位”和“个人本位”外,还出现了以施普兰格(Spranger F·E·E 1882-1963)为代表的“文化本位”说。其立论是:教育从文化社会中选择“文化材”,作为教育的基本理论与“教育材”(称为“陶冶材”),教育的本质即个人的文化陶冶,包括个人对于文化价值的感受,个人充分认识并体验陶冶的文化材从而逐渐扩大人格、按照个人生活类型去配合文化价值(即学问的、经济的、艺术的、社会的、政治的、宗教的价值),须作全人格统治的陶冶而不能作部分的组合。”⑦。这种既不同于“社会本位”也不同于“个人本位”的独特思想,应该说,对我们的教育本质的讨论是有借鉴价值的。但不知何故,我国教育理论界却忽视了这种理论。从文化学的角度看,如果我们接受“文化就是人化”这种提法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文化”一词来涵括以往界定教育本质概念时使用的所有概念呢?文化即人化,人即是文化的主体,也是文化的载体。而政治、经济本身就属于文化的范畴。这就是说,政治、经济、人都与文化直接关联。对教育本质的探讨,如果剔除了文化,由此只能构成二维平面,无论如何,这种方法既不完善,也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