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教育理论界和实践界对教育理论的现状都不满意,正在进行较全面而深入的反省:我们的教育理论究竟出了什么偏差?它该往何处去?它可以往何处去?……在有关的讨论中,既有历史的反思,又有现实的分析。纵使即兴的思考,也不乏真知灼见。这种以理论形态的教育知识为对象的研究,有别于以教育现象领域为对象的研究。它以另一种独特的陈述方式,正在开辟出一个新的知识领域--“元教育学”。这些思考既是国际范围内的元教育学研究的回应,也是我国教育学发展自我意识的表现。 本文拟从勾勒元学科群的轮廓入手,透视元理论研究的一般特征,为理解什么是元教育学提供一个背景;然后考察国外元教育理论的一些重大成就,并试图通过比较,概括我国在这方面研究的特点;在这个基础上归纳元教育理论研究的一些可能的课题和可用的方法。这种归纳是尝试性的,我们期待着学界提出宽广的视野,作出深入的探讨。 一、元理论研究 元理论研究先在西方国家兴起。“元”的西文为“meta”,意即“……之后”、“超越”。它与某一学科名相连所构成的名词,意味着一种更高级的逻辑形式。具体说来,又可区分为两层含义:一层含义是指这种逻辑形式具有超验、思辨的性质。这源于“metaphysics”一词。据说,后人在编辑整理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时,首次运用“metaphysics”--“物理学之后”,作为亚里士多德《物理学(physics)》之后著作的名称。它探讨的是超经验的世界本体的终极原理。我国《易·系辞上》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说法,于是“metaphysics”就被译为“形而上学”①。从此,形而上学被等同于本体论,它要回答宇宙的起源、世界的本源、人的本质、生命的绝对价值和终极意义等问题,其中充满了思辨的色彩。形而上学因而也常常代表着思辨哲学。就西方哲学的历史而言,其起点是本体论(形而上学)占主导地位的古希腊哲学,于是形而上学往往又成了哲学的代名词。“metachemistry”,“metapsychology”,“metaanthropology”,“metapolitics”等词与之相似,人们往往把它们分别理解为高度抽象的化学、思辨的心理学、形而上学的人类学、哲学的政治学等。 另一层含义是,这种新的更高一级的逻辑形式,将以一种批判的态度来审视原来学科的性质、结构以及其它种种表现。这以元数学(metamathematics)和元逻辑学(metalogic)为先声。 元数学是德国著名数学家希尔伯特(D.Hilbert)在其“希尔伯特方案”中提出来的。这个方案试图用有穷的方法来证明无穷的数学系统的协调性。它把整个数学理论完全形式化为无内容的符号体系,其中包括作为符号的基本概念、作为符号系列的公理以及作为符号系列变形规则的基本推理规则。然后把这种符号体系作为研究对象,用另一套理论来研究它的协调性。这种用以研究数学理论的理论便是数学的元理论。如今元数学已发展成为一门新的数学分支,不仅研究数学理论的协调性,还研究数学理论的其它特性,如完备性和公理间的独立性等等。 元逻辑学是在希尔伯特的元数学概念和形式化思想的启发下发展起来的。它有广义、狭义之分。狭义的元逻辑学是指对逻辑理论的整体性质的研究,而对其中的某个具体的逻辑法则并不感兴趣。这种研究的关键在于逻辑的形式化。广义的元逻辑学是指对于一般形式系统的研究。形式语言是一些表意的人工符号和用这些符号组成的有意义的符号串,在形式语言中选择某几个公式作为公理,并建立一定的推理规则,便构成了形式系统。这种研究包括了语法和语义的研究。由于一般的形式系统可以存在于语言学、哲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所以元逻辑学便跨越了纯粹逻辑系统的范围。可见,元数学也正是一种广义的元逻辑学。从方法论的意义上说,元逻辑学把形式化、符号化的思想向着普遍有效的方向推进,把我们带入了语言分析的维度中。 当我们用一种理论--元理论--来审视另一种理论--原来的学科理论时,须注意的是,两种理论所运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语言陈述方式,这便涉及到一个元语言学上的问题。一般来说,原来学科是以现象领域为研究对象的,它是对现象进行陈述,是有关经验事实的语言,在元语言学上称为对象语言;而当我们以学科为对象时,须对对象语言进行分析,所作出的是有关语言的陈述,是有关语言的语言,元语言学上称之为元语言。但并非一切元语言陈述都是元理论。任何学科知识最终都是运用语言,以概念、命题或陈述的方式呈现出来,因此,语言分析在元理论研究中有着重要的位置。 20世纪欧洲哲学的一个重要动向,就是对语言的贯注。因为像一切知识一样,哲学最终表现为一组陈述,因此,哲学问题的争议与语言问题是密切相关的。这是一个“分析的时代”,出现了一批语言哲学家。语言哲学从广义上说,包括了对科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分析。无论是逻辑实证论者对科学语言进行的形式化的逻辑分析,还是日常语言学派对日常语言进行的用法及功能的分析,它们都指向对传统哲学的反思和批判,力图超越传统的哲学问题,拒斥形而上学。其结果是把哲学的任务限定在语言的分析上。卡尔纳普(R.Carnap)宣称哲学的任务“不是陈述,也不是理论,也不是体系,而只是一种方法:逻辑分析法”②。维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在对语言进行逻辑分析时,曾宣布全部哲学就是“语言批判”;当他转向日常语言分析、把哲学问题的产生归究于对日常语言的用法及形式的误解时,又告诉人们,真正的哲学只是在作一种经验性的描述,真正的哲学家是日常语言分析的技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