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今纯文学期刊的发行状况普遍不景气,乃至某些曾经颇有影响的文学刊物不得不宣告停刊,而继续为纯文学办刊者,不能不硬着头皮在非文学氛围的侵扰中艰苦奋斗。与此同时,我又屡屡耳闻若干负有盛名、创作势头也正旺的作家,发出纯文学作品已不受青睐的慨叹。现象若此,纯文学果真不再受欢迎了吗?真的不被读者所需要了吗?亘古以来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文学宗脉,真的面临生命力的问题了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怎样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中寻求答案并探获出路? 解决好“人学”本质的到位与确认问题 关于文学的本质问题,理解说法多矣。但有一点,恐怕是谁也不否认,谁都肯承认的,那便是:文学是人写的,写人的,人读的,也即源于人、用于人,以人为本的。如果从这一角度切入,把握并强化文学的“人学”本质,或许有助于在对文学的诸多理解分歧中寻取某种共识,进而有助于在共同的认识基础上形成促进文学发展的合力。正是基于这一认识基点,我认为,要解除当前纯文学的困境,首要任务,是文学的自身解决好“人学”本质的切实到位及相应新格局被适应和确认的问题。 文学是人学,这里所说的“人”和“文学”,都是从整体和本源上说的。人是指类的人,是类人本性与一切社会关系总和相融合的“社会化的类人”;文学是指属人的文学整体。因此,作为人学的文学,应该是“社会化的类人”之学;在自有阶级社会以来,到实现世界大同之前,则应是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人民”文学。邓小平同志把“人民”强化为文艺的服务方向,视为文艺工作者的“母亲”,强调指出“人民需要艺术,艺术更需要人民”。显然,纯文学创作,只有充分体现了出发点、贯穿线和终极目标都是“人”,都是“人民”的根本特征和艺术特性,实现了“人学”本质的切实到位,才能真正得到人民的欢迎而永葆艺术青春。对此,可首先扣合“人写”、“写人”、“人读”三个要点,进行原则性的概略检视。“人写”的文学,是否是一个“自由自觉”的“人”,在确有所感、深有所悟并迸发出强烈的创作情感和欲望之时,自由驾驭生活历史规律和艺术规律创造出的成熟篇章。“写人”的文学,是否在广泛地深入地熟知和穿透性地理解、把握了无数个体、群体,及其相互关系构成的社会生活内容的基础上,经过艺术的提炼创造出了生动感人的文学形象;是否有血有肉活脱脱如生活中真人,或者虽属变形却与生活血脉相连,灵犀相通,从而更显集中透示和渲染情感意趣的艺术魅力。“人读”的文学,是否能因“人”引“人”,引发共鸣,在情感的震撼或润泽中获取知识和启示,享受审美的愉悦;是否能因“人”导“人”,带引读者在感同身受的沉醉中开启更为积极的思维,或填补、或拓展、或超越地再创造一个更见开宽而独特的艺术天地,获取既符合客观又满足主观的无可替代的审美领悟。总而言之,文学是否以艺术特有的方式和强烈的效果货真价实地显示出源于“人”,用于“人”,以“人”为本的本质属性。 回顾和反思文学的发展历程,可以清楚地见出,凡属与人民群众保持血肉联系的作家、艺术家,凡属他们所创造的反映、抒写人民群众思想感情、愿望要求具有审美震撼力和感染力的精粹之作,在任何社会的任何历史阶段,都是受到人民群众的欢迎的,其中特别杰出者更具有传世的永恒价值,如此“人学”,从未有过什么“生命力”的问题。退而观之,有些作品,由于受制于种种局限,艺术水准尚达不到精粹或上乘境地,但它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联,借助艺术的特殊效果,传达和抒发了人民群众强烈的意愿和呼声,也曾获得了人民群众的欢迎,有的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这类作品,也许缺乏“永久”的艺术魅力,不能不说存在着缺憾,但它还是显示了相当的生命力,与遭冷漠、受冷落的状况毕竟是大相径庭的。还有一种情况,文艺受控于强权政治的淫威,文学被扭曲成纯粹政治斗争的工具。在政治高压和权力倾销之下,表面看来,某些“文学”出版物铺天盖地,热闹非凡。然而,由于其内在本质背离人民的根本利益和意愿,其虚饰兴旺掩盖的是对“人学”本质的亵渎和背叛,它逃不过人民大众的艺术慧眼,即便盛极一时,也终究难逃历史的惩罚。“文革”的教训可谓深矣!这类作品“生命力”的虚假性,从反面深刻地教育我们:背离人民,文学必定走向绝路;脱离人民,文学难免走歪路、弯路。新时期文学,是在彻底否定“文革”的罕见“颠倒”的条件下,高举“解放思想”的旗帜,立足于“改革开放”的特定背景上行进的。毫无疑问,从未有过的大好机遇,难得的积极性和探索创造精神,开创了新中国前所未有的文学创作和研究的新局面,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新时期文学开始呈现出崭新的艺术格局。如同一切新事物问世,它必定既有势所难免的欠缺、不足和不完善的一面,又有需要人们改变观念以确认新状态的适应过程。作为新事物的欠缺、不足、不完善的突出表现,是在冲破“从属政治”的极左思潮和解脱种种禁锢的同时,也许是对以往“过度”的惩罚,或许是对矫枉必须“过正”的嘲弄,出现了诸如自觉不自觉地试图摆脱或远离政治,漠视或淡化反映现实生活和讴歌新人新事等等倾向;在艺术表现手法和形式上,或许是因为生吞活剥“舶来品”食而不化,或许是借鉴、探索尚欠功力,或许是着意标新刻意猎奇创作思想不端正,或许是脱离群众、闭门造车、自鸣清高、故作高深,如此等等,影响了作品的阅读、接受,不同程度地伤害了人民群众对文学作品的美好感情。这种消极作用,也许初始是一时一事的,少数局部的,但它具有社会性的影响特征,可能引发连锁性的渲染传播效果。与此同时,扎根源头活水、反映火热生活、表现人民大众意趣思情的,动人心魄、令人销魂,思想性、艺术性、娱乐性高度统一的力作精品,特别是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和欣赏习惯的喜闻乐见的好作品,又不多见。这两方面因素并存的文学现状,在新时期特定的复杂因素综合作用下,其消极性乃至破坏性影响不容低估。而这种情况,一度曾演化为近乎思潮性和倾向性的特征,尤其值得重视。富于社会责任感和新时期的文学工作者,正在深入学习邓小平文艺理论和认真的回顾和反思中,总结并汲取经验教训,促进总体和本质上富有强盛生命力的新时期文学,沿着深化改革的艰巨历程,健康发展。同时,切切不能掩盖和忽视的另一面,则是本质上体现着新时代生命光彩的中国新时期文学,其多元并存、多样汇聚的崭新艺术格局产生形成的深远价值意义。诚然,它还很不成熟,甚至还在转化、过度中面临着“生命力”的严峻考验,正处于相当艰巨的特殊阶段。应该指出的是,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且是复杂而深刻的。当然内因是主要的,惟其如此,我们首先进行认真的反思。但也不宜低估传统的乃至陈旧保守的思维方式、审美模式,欣赏习惯对文学发展、对文学新格局的消极影响。如果我们没有这种清醒的认识和正确的估价,不仅对新时期文学和文学新格局的看法和评价会失之公允,更会对纯文学的生命力和发展命运作出非科学的判断,那将造成人民和历史不能容许的大失误。毫无疑问,稚嫩的尚待完善的文学新格局,作为新的精神生产力的代表,它必将在趋向完善、实现“人学”本质到位势所必然地被逐步适应和确认的历史进程中,显示出体现其本色的无限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