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 为了消除某些常见的含混，我们首先以否定的方式来界定文学史的范围： 1.文学史的对象不是作品的起源。蒂尼亚诺夫（注：尤·尼·蒂尼亚诺夫(1894-1943)，俄国二十年代形式学派文学批评家。——译注）在1927年便指出：“研究的类型是由采取什么观点所决定的。从各种类型的研究中我们挑出主要的二种：对各种文学现象的起源的研究，和对文学的可变性，即对同类文学作品的演变的研究。”我们一开始便要确定，文学史的特定对象是文学的这种可变性，而不是文学作品的起源。某些人继续把后者看作文学史的对象，我们则认为它实际上属于创作心理学和创作社会学的范畴。 2.必须把文学史和社会史清楚地区分开来。用后者代替前者的话，就是确认可以用社会的变化来解释文学的可变性：甚至在问题能够提出之前答案已经有了。这并不是说这两者互不相关：区分并不意味着割裂；问题在于研究对象内部建立起一个等级次序，这次序必然会对研究形式本身产生反作用。 3.文学史也不和内在性研究——人们称之为释读或说明——同步，后者致力于恢复作品的体系。这后一种类型的研究可以包括整个一段文学时期的体系，可以说它是从“共时性”的角度来研究其对象的。文学史应当致力于不同体系间的转变，就是说是历时性的研究。 因此，重要的不是研究作为唯一权威的那些特定的作品。时代对它们的影响仅仅在于随着时代的不同，对它们的阐释也不尽相同。后面这个问题不如说是属于思想史的范畴。相反我们要说，文学史应当研究文学话语而不是作品，在这方面文学史被确定为诗学的一部分。 对象 放在文学史家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可能是这么提出的：在文学话语的内部究竟是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在（布吕纳介（注：费尔迪南·布吕纳介(1849-1906)，法国文学批评家。——译注）的）十九世纪，答案是这样的：是体裁发生了变化，小说、诗歌、戏剧。这一观念表露出一种从概念到字眼的难以觉察的、危险的转变。因为声称小说在1800年至1900年间发生了变化，这就是“小说”一词的词义在这同一时期内发生了变化：这一概念的外延的变化导致了对它的新的理解。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们假设，两本相距一个世纪之久的书会由于某些共同的特点而具有密切的关系。这种一致纯粹是字面上的：它仅仅存在于批评家和新闻记者的谈话中。因此，研究“体裁的传记”只是研究体裁名称的传记而已，这也许是一个有趣的任务，然而实际上属于历史语义学的范畴。文学作品并不变化，它们只是变化的符号。体裁也不变化：它们是变化的产物，是变化的形式。 俄国的形式学派做出了如下的答复：是文学手段发生了变化。托马舍夫斯基（注：鲍·维·托马舍夫斯基(1890-1957)，俄国二十年代形式学派文学批评家。——译注）写道：“各种具体的和特定的手段，它们的组合、运用以及部分地说来它们的功能，在文学的历史进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个文学时代、每个文学流派都有一套特有的手段作为其特征，这些手段体现了文学体裁或者潮流的（广义的）风格。”但是在这里，在形式学派的著述中，人们发现“手段”一词是模棱两可的。托马舍夫斯基举出了以下几个例子：三一律、喜剧和悲剧的美满结局或者悲惨结局。人们发现“手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变化：结局是美满的或者是悲惨的，三一律被遵循了或者没有被遵循。 另一位形式主义者蒂尼亚诺夫给我们提供了第一个满意的答复（即使它还不完善）。他把托马舍夫斯基叫做“手段”的东西称为形式，把它们和功能区分开来，后者被理解为各形式之间的联系。功能有二种类型：一种功能与另一些相同的、可以取而代之的功能相关（这是一种替代关系：例如一篇文章中的词汇与另一篇文章中的词汇的关系）；另一种功能则与周围的功能相关，它们彼此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合并关系：一篇文章中的词汇与该文构成之间的关系）。在蒂尼亚诺夫看来，形式和功能的重新分配便组成了文学的可变性。形式改变其功能，功能改变其形式。文学史最迫切的任务是研究“这种或那种形式要素的功能的可变性，在某个形式要素中这种或那种功能的出现以及该要素与这一功能的结合”。例如，某种格律（形式）或是用来引进“高雅的”史诗，或是用来引进粗俗的史诗（功能）。然而是否存在着二种不同类型的变化，其中一种用以引进新的要素，另一种则导致它们的重新分配，这个问题在蒂尼亚诺夫的方案中没有得到解答。 维诺格拉多夫（注：维·符·维诺格拉多夫(1895-?)，俄国二十年代形式学派文学批评家。——译注）是形式学派的一个普通成员，他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应当这样来表述活力，它或者是一种体系替代另一种体系，或者是一种唯一的体系的部分改变，而其核心功能则相对保持稳定。”蒂尼亚诺夫也断言：“文学史的基本概念就是体系替代的概念。”文学话语中发生的变化不是孤立的；其中的每个变化都对整个体系产生影响，从而导致一个体系取代另一个体系。因此可以给文学时期下这样的定义：它是某个体系没有发生重大变化的一段时间。 模式 为了更加方便起见，对人们认为已弄清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变化规则，可以分别用一个隐喻来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