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后的中国心理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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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海南师院学报

内容提要:

本文对1949年以后的中国文学心理批评进行了阶段性划分。1949年~1977年基本的文学批评表征是政治化,模式化,真正的文学心理批评起始于1978年,以精神分析学说为代表的西方学术思潮对文学心里批评的观点和方法产生了重要影响。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9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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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7月,在北平召开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茅盾在有关“国统区”文艺的报告中指出:文艺创作的主要缺点是“不能反映处当时社会中的主要矛盾与主要斗争”;“文艺作品的题材,取之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占压倒的多数”;即使是写工农兵,人物的“意识情绪,则依然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接着谈到,文艺理论上的倾向与文艺创作上的倾向是“相对应的”。他特别批评了文艺思想中强调作家“生命力”、“主观意志”的倾向,认为这“离开了现实的政治斗争任务”(注:茅盾:《在反动派压迫下斗争和发展的革命文艺——十年来国统区革命文艺运动报告纲领》。)。作为从“国统区”来的代表人物,茅盾的发言预示着中国文学基础的巨大转换:文学创作与文学理论批评的意识母体,将大规模地从文艺家群体(大多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移向“工农兵”。从表面意义上看,这似乎延续了三十年代“国统区”有关文学“大众化”的讨论的主题,推进文学向大众生活、大众心理迅速靠拢。但是从周扬在同一会议上的另一个报告中对“工农兵”方向的阐释中,可以发现在作家和批评家和“工农兵”之间还存在着一种更重要的方向——党的基本政策。周扬指出:党的“基本政策,是根据各阶级在一定历史阶段中所处的不同地位,规定对他们的不同待遇,适应广大人民需要,指导人民行动的东西”;“离开了政策观点,便不可能懂得新时代的人民生活中的根本规律”;因此文艺工作者应该“将政策作为他观察与描写生活的立场、方法和观点”。(注:周扬:《新的人民的文艺——在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上关于解放区文艺运动的报告》。)这一论述,使“工农兵方向”的含义转变为“党的政策方向”。所谓“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本质上是为党的政策服务。从1994年到1976年间的大陆文学发展的状况看,尽管文艺界的指导方针、口号几经变化,但是“党的文学”、“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宗旨没有变,从实践上验证了周扬的报告。

      茅盾与周扬的报告内容,预示着我国文学心理批评在发展空间上的危机。新的文学方向在两个方面为心理批评树立了屏障:

      1、在批评赖以生存的文学创作方面,能够进行心理批评的作品日益稀少,从理论上说,一个社会在发生剧烈转换的时期,人们的社会心理、精神意识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异乎寻常的变异。存在于作家和知识界的精神危机、存在于社会大众中的价值危机,往往是文学创作的现实源泉,然而在为政治(具体化为政策)服务的文学体系中,理解党的“基本政策”成为作家的绝对律令。作家在强烈感受到自己的思想意识与新的时代有距离的时候,首先审视的是自身的肤泛,以自觉的自我否定来偃息或者掩饰精神上的痛苦。1950年初,茅盾在《目前创作上的一些问题》的讲话中,曾经生动地谈到这种痛苦。他说:“赶任务”而不得不写政治主题,对“一位忠于文艺的作者也确是有几分痛苦的”。但是他马上用一种解释消解作家的痛苦:“既然有任务要交给我们去赶,就表示了我们文艺工作者对革命事业有用”。所以他得出结论:“与其牺牲了政治任务,毋宁在艺术上差一点”。这种状态下的文学创作,当然难以出现丰富作家自我的心理小说、戏剧和诗歌,大量出现的是没有作家精神内涵的“遵命文学”。面对这种非个人化的文学,文学评论基本上无法展开对作家的心理分析。

      2、从理论与批评的方法上看,在为政治服务的引导下,必然以政治概念、政治意识、政治斗争为核心价值,出现批评中的价值一元化。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共产党所从事的政治革命,在政治学范畴里,属于无限革命,即不仅仅是推翻一个旧政府,而是要对文化、经济意识形态等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革新。因此从理论上说,政治化的文学批评也可以渗透到人的心理层面,分析人的精神心理在新的政治环境中的簸荡。但是,这种理论上的可能被文学理论中有关“人”的狭隘观念所窒息。在1949年以后相当长的时期内,文学中的“人性”观念宠罩在“阶级性”的樊笼中,文学分析逃不出“工人阶级的先进性”、“贫下中农的革命性”、“小资产阶级的摇摆性”之类框框。人的复杂的心理结构、人的心理共性、人的茫茫无际的下意识、潜意识,都被简化为阶级意识。心理批评在这种单向度的思维方式中,只能随着政治的风向捕捉人的心理中的“阶级斗争”,这就不可避免地丧失了心理批评应有的精神深度。

      上述两个方面的障碍,决定了1949-1977年间的我国文艺心理批评只能是一片荒原。其间虽不乏想在沙碛上挣扎着生长的小草,但在政治台风的席卷下,每每连根拔去。挣扎与毁灭,正是这一期间心理批评的写照。

      1949年—1977年的心理批评

      心理批评的重要基础,是得以展开心理批评的文学作品的出现。五、六十年代,确实也出现了一些这样的作品。如小说中肖也牧的《我们夫妇之间》。(注:《人民文学》1950年第1卷第3期。)路翎的《洼地上的“战役”》(注:《人民文学》1954年3月号。)、邓友梅的《在悬崖上》(注:《文学月刊》1956年9期。)宗璞的《红豆》(注:《人民文学》1957年第7期。)、方纪的《来访者》(注:《收获》1958年第3期。)杨履方的剧本《布谷鸟又叫了》(注:《剧本》1957年第1期。)等。这些作品的共同点,是聚焦于人的心理冲突,现出人在爱与恨、理性与感觉、社会意识与个体意识之间的彷徨和焦虑。例如,《我们夫妇之间》直接涉及到男女之爱的性角色问题。“我是一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我的妻却是贫农出身,她十五岁上就参加了革命。”战争年代俩人恩恩爱爱,解放以后却日见疏远。从爱欲心理的角度分析,以前的恩爱,是在战争使人普遍地“男性化”的环境中滋养的,情爱中没有对女性过多的性感要求。进入和平时期,人(尤其是文化人)恢复了心理的常态,男性对女性的审美由飒爽英姿转入冶容多姿,小说中妻子那僵化的“战士风格”,自然会引起夫妇之间的心理距离。《来访者》中的康敏夫对风尘女子那执迷的爱,更有狂乱的无理性特征。而这种狂乱,本质上是时代变迁时期精神价值飘移造成的心理崩溃。这一批作品,曲折地表现了那个时代一些人的心理现实。从正常的心理批评角度看,颇有分析的价值。然而在政治思维“独具慧眼”的年代,这些作品都被“阶级斗争”之矛挑人“小资产阶级思想”深渊,遭受沉重的政治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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