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10多年,未来教育问题逐渐成为国内教育界的热点话题之一,基本背景是对工业4.0社会到来的判断。2020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的未来学校的四种愿景报告和202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一种新的教育社会契约》报告,更是把未来教育的问题带到了国人面前。从世界范围看,作为“一场全面的未来运动”,①未来研究是在二战结束后发展起来的,迄今为止,未来研究已有70多年的历史。②但未来教育的研究则是最近20年左右的事情,这与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密切相关。我国在未来研究和未来教育研究方面的起步都较晚,经验较为单薄。因此,我们梳理了国际社会当前在未来教育方面的四种探索路径,希望能够拓展和深化我国未来教育的研究思路。 一、基于技术预测的未来教育探究路径 这种探究进路的历史最悠久,人类远古时期运用万物有灵论预测未来即是这一进路最古老的代表。这一进路现在仍然以多种形式存在着。20世纪之后,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影响趋势越来越明显,于是,如何预测科学技术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便逐渐兴盛了起来。这种基于技术发展趋势而预测未来的思路即是“技术预测”型未来探究思路。技术预测是对未来技术转移及其对经济、社会影响的概率性评估。 美国是基于技术预测开展未来研究最早、也最多的国家。1945年,美国陆军空军创建了一份名为《走向新视野》的报告,该报告标志着现代技术预测的开始。③该报告分析了技术发展趋势并讨论了其对未来研究的重要性。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兰德公司开发了德尔菲技术,④被广泛应用于为未来进行智能评估。德尔菲技术的应用是技术预测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一向被认为是知识构建和决策制定的有效工具,特别是在社会政策和公共卫生问题方面。1970年代,私营部门和军事领域以外的政府机构也开始广泛采用技术预测手段。20世纪90年代,随着计算技术的发展,先进的计算机硬件和软件促进了数据整理和数据分析的过程;同时,互联网发展也有利于数据的访问和传输,于是,出现了基于大数据的网络预测,它可以帮助分析师从大型复杂数据库中搜索和检索数据信息,然后以图形方式表示相互关系。⑤目前,人们常用的技术预测方法和工具有德尔菲法、类比预测、增长曲线、外推法、水平扫描法等分析方法以及相关树、形态模型和任务流程图等等呈现方法。 教育领域开展技术预测是最近30多年的事情,一出现就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2004年,英国政府在“为未来建设学校”计划上投资了450亿英镑,旨在为21世纪重新构想和设计学校。在美国,以“21世纪技能”的培养为目标已成为美国教育长期战略计划的基石。在世界其他各地,基金会、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政府和商业实体也都在积极呼唤重新设计“21世纪教育”。这其中,教育技术研究在教育和社会未来的话语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许多政策的推行也在竭力证明对新技术的投资是合理的。⑥也就是说,基于技术预测的教育未来研究正被各国关注。不过,对技术预测想法不一,有的积极致力于促进技术丰富的未来教育的愿景;有的则通过提出替代和对立的说法来批评和挑战这一愿景。 目前,基于技术预测的未来教育研究受到了越来越多质疑,因为人们看到:第一,技术进步未必会带来教育进步,因为技术可能会产生计划外、非寻求和意料之外的不理想后果⑦;第二,在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和自由市场背景下,广受吹捧的技术收益及其社会成本分布非常不均;第三,技术专家或精英做出的关键行动和选择正在决定着教育日常生活的性质和质量,但技术专家是否具备充分的责任感是值得怀疑的。⑧ 扬奇(Jantsch)指出,技术预测有两个组成部分:探索性技术预测和规范性技术预测。探索性技术预测是基于技术知识从现在预测未来,规范性技术预测是先评估未来的目标、需求、愿望、任务等,再从未来愿景回溯到现在的行动,是用教育目的、愿景去规范和引导技术的运用。⑨现实情况是,人们在进行技术预测时只是注重了探索性技术,而忽略了规范性技术预测,从而造成人们常常把技术的可能性逻辑作为教育的充分前提接受了下来,造成了“技术决定论”。 现代未来研究领域的学者普遍拒绝从技术预测未来的想法,认为未来是在许多复杂的相互作用中不断形成的;未来知识有多种来源,但未来本身是不确定的,除非在一些非常有限或固定的规律中,如因果领域。正如吉姆·达特(J.Dator)在她的未来第一定律中所说,“未来无法‘预测’,但可以‘预测替代性未来’,并且可以‘预见’和‘发明’首选性未来”。⑩ 进言之,与普通科学研究不同,未来研究内涵对价值理性问题的思考,体现在人们可以选择不同的价值立场,并影响到他们对想要的未来形象,而不是旨在重视中立主义。它试图解释不同的决定的可能前景和后果,以质疑或促进某些价值观或程序。它声称可以合理地讨论和研究偶数值。然而,技术预测并不是价值理性的。(11) 二、基于知识进化的“进化教育学”探究进路 这种探究进路的代表人物是澳大利亚学者詹尼佛·吉德丽(J.M.Gidley)。吉德丽于2009-2017年间任世界未来研究联合会(World Futures Studies Federation)主席。她认为对未来教育的判断应基于人类知识进化和全球社会重大变革的背景。为此,她系统梳理了20世纪以来科学领域的研究成果及其共同趋势,从而认为“进化教育学”是未来教育的基本方向。 (一)基本依据:20世纪以来的知识进化趋势 吉德丽综合研究了过去几十年科学研究的成果,发现复杂科学、生态学、教育研究、未来研究、哲学、心理学和系统理论等多个领域的研究成果,都共同表明机械主义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不可持续性,都从不同角度相互印证着彼此观点。(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