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195(2022)01-0021-10 doi10.3969/j.issn.1009-5195.2022.01.003 未来研究一般遵从“现在—未来—现在”的循环思维模式,即从当下视野透视未来,又必须再次转向对现实的关注,以便应对未来机遇与挑战(罗尔夫·霍曼,2000)。未来永远是现实的未来,永远是从现实出发的未来。虽然未来的教育技术永远发生在未来而非眼前,但其必然是现实教育技术的合理延续。目前教育界特别是教育技术学界关注如何真正解决现实问题的人不多,而预测未来的人却不少,涌现出大批“预言家”,预测报告源源不断。教育技术利益相关者如何认清与理解教育技术未来,如何深刻地把握预测未来的方法论,直接关涉教育技术的走向与兴衰。其实,人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社会,任何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预知未来(亓同惠,2021)。教育技术今日面临的众多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过去盲目的未来预测所致。因此,为了规避未来预测中暗藏的陷阱与风险,必须回答当前教育技术领域有哪些预测主体、存在哪些未来预测、这些未来预测内隐何种价值导向等基本问题;并进一步探讨教育技术未来预测的应然样态,以使未来预测为当下教育发展提供更多科学、合理、有价值的借鉴。 一、异化的预测:教育技术未来预测的现实不足 对未来的憧憬与预判是人类的天性,由此才可对未来做足准备,迎接挑战。教育技术工作者科学、前瞻地分析未来的可能性与现实桎梏,对教育技术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然而当前,对教育技术未来作出预测的主体主要是开发者和推广者(李芒等,2020),包括教育技术研究者及相关组织机构、各类信息产业从业人员及企业等。他们分别从应对新兴技术挑战、推广教育技术成果、推动市场发展等立场,基于各自对当前教育技术发展状况的理解提出对未来的教育期望。其中不少未来预测因其方法论的短板及内隐的价值导向,无法作为人类思考未来的依据。预测行为是人类一项严肃且慎重的大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频繁性地草率而为之的。“未来预测是有门槛、有科学依据和研究方法支持的,应该完整体现以经验为基础、多视角解读未来可能形态、审辩考察主体和开展参与式行动这四种特征。”(顾小清,2021)但当前教育技术未来预测却存在缺乏教育教学经验、缺乏行动验证、单一技术视角解读未来情景和忽视教育教学主体等不足。 1.缺乏教育教学经验 就组织机构的未来预测而言,美国新媒体联盟与美国高等教育信息化协会自2002年起发布的《地平线报告》,是目前最具影响力且被业内普遍认可的未来预测文件。其“教与学版”直至2019年,都采用时间段框架预测未来五年内可能在教育中普及并成为主流的“新兴技术”。然而,由于报告并不以教育教学经验为基础,其关于三个时间段的预测往往未能与现实情况相匹配,出现了对某种技术进行反复预测的现象(方旭等,2020)。由此可知,技术的实际发展与应用速度远比预测的速度慢得多。2020年,该版报告去除了技术预测的时间结构,以大量数据和教育教学实践案例论证技术应用趋势,并将该模块名称由“教育技术的发展”更名为“新兴技术与实践”,2021年又进一步调整为“关键技术与实践”,并明确指出“就推动教学进步而言,技术或实践是否新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对于未来规划是否关键”(EDUCAUSE,2021)。这就直接宣告了以往预测的失败,也标志着该预测主体历经对技术的唯一、线性崇拜之后,自我调整为对技术应用的教学实践、应用情景和影响因素的考察。技术的教育应用,主要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教育理念和组织变革问题(倪闽景,2021)。技术与教育理念、教育内容、教育方法是“共生”关系。当技术与各教育要素发生实质性联系时,技术发挥作用的动因不是新与旧,而是技术是否助力先进教育理念落地,帮助师生巧妙运用教学方法处理教学内容。当使用者没有实质性解决教育教学问题时,必然会出现投资巨大、劳神费心却收效甚微甚至怨声载道的惨淡局面。先进的教育是包含着理念、理论、工具、技术等诸多教育要素的整体式先进,如果只是技术先进则会“弄巧成拙”。 2.缺少行动验证 我国教育技术研究领域存在过分追捧美国地平线系列报告的现象。一些倡导利用新兴技术变革教育之人,却从未在实践领域对之进行跟踪调查,也未见任何研究性反馈报告,似乎无须经过实践检验,大有“说完了之,后果自负”之意。阿尔文·托夫勒曾惊叹于那些拥护技术变革但实际上对变革所需应对的问题一无所知的预测者,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慷慨激昂的知识分子高谈所谓‘为应对变革而教育’或‘为应对未来而准备’,却并未提出具体的应对方法”(阿尔文·托夫勒,2018)。不少教育技术未来预测本身就缺少实操策略和可行路径,这也正是其缺少行动验证,甚至无法进行行动验证的根源。 另有教育技术预测者照猫画虎地发布“中国版地平线报告”或其他“彩皮书”,要么撰写方式和报告内容都与美版如出一辙,要么使用中国优秀的智力资源论证美国的命题,行追随西方学术话语之举。不站在中国大地上谈教育技术,不深入挖掘具有时代意义的中国教育技术问题,于我国教育实践的参考借鉴价值也就无从说起,却有裹挟权力、利益的“巧立名目”之嫌,有论者戏谑称其“发布当日即为史料”。但预测者却因预测本身指向未来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而免于责难,预测俨然成为牟取名利的手段,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带来了梦呓般的叙事效果,掀起一股不以现实为基础的“预测热”。其强烈的功利色彩严重扰乱了“知识秩序”,导致求特、求奇的伪科学泛滥(亓同惠,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