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家庭教育期望与阶层流动

作者简介:
蔡庆丰,程章继,陈武元,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 厦门大学经济学院(厦门 361005) 陈武元,通讯作者。

原文出处:
教育发展研究

内容提要:

教育是弱势阶层上行流动的重要途径,但优质教育资源稀缺、社会资本分化造成资源分配不均会影响家庭教育期望,最终影响阶层代际流动。文章基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8)数据,探究社会资本与家庭教育期望之间的因果关系。在控制子女、父母、家庭特征与区县效应并引入工具变量后发现:关系型社会资本、结构型社会资本、认知型社会资本均对家庭教育期望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此外,社会资本对家庭教育期望影响具有阶层差异,关系型社会资本的负外部性使其阶层再生产作用更显著,而认知型社会资本的阶层流动作用更显著。最后,文章分析了社会资本向家庭教育期望传导的社会遵从与社会比较效应以及资源获取效应。在决胜教育脱贫攻坚的背景下,弥补社会资本短板,增强家庭教育期望,接受更高层次教育,成为弱势阶层上行流动的有效途径,为此,弱势阶层家庭可以积极利用认知型社会资本的阶层流动作用并激发子女“改变命运”的内驱力;国家及社会应当丰富优质教育资源供给,构建相对均衡的教育资源分配格局,提供多方位支持以弥补弱势阶层社会资本劣势。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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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层流动与阶层再生产”向来是一个社会热点问题。索罗金在《社会流动》中将教育作为阶层流动的推动力;布伦、邓肯的地位获得模型将教育作为子代地位获得的重要因素。在此基础上,威斯康辛学派将教育期望作为家庭影响子女地位获得的重要中介变量。研究表明,家庭教育期望会影响家庭教育投入并最终影响教育获得,[1]且弱势阶层家庭亲子关系常处于不平等地位,父母多利用权威支配子女,使子女更多地依赖与遵从,[2]造成家庭教育期望对于子女教育获得的影响在弱势阶层家庭中更为显著。因此,对教育的阶层流动作用存疑从而产生较低的教育期望无疑将制约弱势阶层的代际流动。我们认为,在高素质人才需求上升、社会分层现实存在的双重背景下,切实提升弱势阶层的家庭教育期望,加快构建相对均衡的教育资源分配格局,对促进阶层代际流动具有重要意义。传统研究多从子女、父母和家庭经济、文化特征来研究家庭教育期望问题,尚未有专门研究社会资本对其影响的文献。社会资本分化造成的资源分配不均以及社会关系网络对教育观念的引导都将影响家庭教育期望与子女教育获得,进而对阶层流动产生影响,并且在“传统关系型社会”的背景下,社会资本长期被研究者视为我国社会经济活动的重要原则。[3]因此在人口结构快速转型的新时代背景下,研究社会资本对家庭教育期望的影响机制及其阶层差异对促进阶层流动、提升劳动力素质、缓冲人口结构转型冲击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一、文献综述

       最早提出社会资本概念的Bourdieu认为,社会资本是社会网络中现实或潜在资源的集合,[4]并且子代能够通过父代社会资本获取机会从而影响教育获得。Coleman更倾向于从“社会闭环”角度研究社会资本对子女教育的影响,即“父母参与”、“社群支持”对子女教育获得的影响。[5]Putnam则从社区与地区层面理解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是能够提升效率、促进协调行动的社会特性,诸如信任、规范、交际网络。[6]目前,社会资本的概念界定与分类并不统一,已有文献将社会资本分为认知型社会资本与结构型社会资本,也有学者将其分为制度资本与关系资本。Nahapiet et al.从关系嵌入、认知嵌入与结构嵌入三种维度研究社会资本,具体而言结构嵌入是人与组织间非人格化的联系;关系嵌入是人们通过历史的人际交往而发展起来的人际关系;认知嵌入是为社会网络各个主体间提供共享表达、解释与意义系统的资源。[7]本文认为,在集体主义文化下,中国成为典型的人情社会,将关系型社会资本列入研究更符合中国的社会形势,因此,本文借鉴Nahapiet对社会资本的三维度分类进行研究。

       社会阶层流动是社会成员在不同社会阶层间转变的过程,阶层再生产可以认为是阶层的代际传承。索罗金最早提出教育对社会阶层流动具有重要意义,布伦-邓肯的地位获得模型同样将教育作为子代地位获得的重要因素,使教育成为之后阶层流动研究的重要内容。在此基础上,威斯康辛学派将教育期望作为中介变量加入地位获得模型,之后教育期望逐渐成为阶层流动研究的关注点。已有文献大多认为,教育是阶层流动的主因,而教育资源不均会弱化阶层流动进而使阶层再生产作用更加显著,[8]那么社会资本作为影响教育资源分配的因素是否会通过教育期望间接发挥阶层流动与阶层再生产的作用呢,这是本文研究的一个话题。

       学术界对于家庭教育期望影响因素的既有研究集中于子女性别、是否独生、学业情况等子女特征,[9]父母受教育水平、职业、经济收入等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特征,[10-11]父母信念、教育价值观、文化资本等家庭文化观念。[12-14]此外,也有关于家庭教育期望的学校阶层差异、[15]户籍差异、[16]民族差异、[17]是否进城务工差异[18]等群体的差异性研究,但鲜有从社会资本角度研究家庭教育期望影响因素的文献。在社会资本与子代教育的既有研究中,学者大多从Bourdieu的社会网络角度或者Coleman的社会闭环角度解释社会资本。Perna et al.研究认为,家庭社会网络资源的缺失会对子代教育获得产生消极影响。[19]靳振忠等以是否精英家庭衡量家庭社会资本,研究表明,社会资本作为家庭背景的组成部分,会正向影响子女教育期望。[20]王军鹏等则认为,邻里环境会影响教育成绩。[21]许多学者从社会闭环角度出发研究发现,以“父母参与”为代表的家庭内部社会资本、社区与学校层面的社会资本以及家校互动等行为均会影响子代教育获得,[22-24]在此基础上,严骏夫等通过实证得出,家庭、社区、学校、朋辈层面的社会闭环均会通过中介变量对儿童教育获得产生积极影响。[25]赵延东等则通过实证得出社会网络与社会闭环均会对子代教育获得产生积极影响并且存在交互作用。[26]

       综上所述,无论是家庭教育期望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还是社会资本与子代教育的相关研究,都相对丰富,但社会资本与子代教育的研究多从社会闭环角度研究,且多是研究社会资本与子代自身教育期望或者子代教育获得的关系,鲜有研究不同维度社会资本与家庭教育期望的关系。上文提到,由于弱势阶层家庭中父代对子代的支配更强,家庭教育期望对于子代教育获得与地位获得具有显著影响,因此有必要对社会资本与家庭教育期望的关系进行研究。此外,在社会资本与子代教育的既有研究中,鲜有考虑社会资本的负面影响以及社会资本通过家庭教育传导产生的阶层流动与再生产作用。加之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大力促进教育公平,优质教育供给不断扩大,低收入群体教育补贴不断加强,教育资源差距不断缩小,先前社会资本与教育的研究结论是否还适用于今天也值得存疑。在新时代背景下,社会资本是否会促进家庭教育期望,是否存在负面影响,又是通过哪些渠道来影响家庭教育期望,这种影响是否存在不同阶层的分化,社会资本的阶层流动作用占主导还是阶层再生产作用占主导等,都是促进阶层代际流动需要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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