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畏死的恐惧”看西方民主的前提错误

作 者:

作者简介:
蔡昱,云南财经大学商学院教授,主要从事道德哲学、政治哲学和生命哲学研究(云南 昆明 650221);龚刚,云南财经大学金融研究院教授,主要从事经济学研究。

原文出处:
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政治共同体的一体两面的不可分割的公共性与复数性必然要求公民具有公共能力、通达能力和独立能力,即民主能力。超越“畏死的恐惧”的勇气这一公民的“首要政治德性”是民主能力的基础。公民的民主能力和勇气是任何民主理论和模式得以实践的根本前提。资本主义以“畏死的恐惧”为中介所形塑的原子式个体并不具有民主能力——尽管他们拥有并可能行使参与民主的权利。由此,西方民主出现了前提错误,即以丧失民主能力的原子式个体充任民主主体,由此便只能得到“麋集式集体的共同意志”或众意,无法得到公意。这使得西方民主在实践中偏离自由与平等,成为一条通往资本奴役之路,这是资本主义固有的先天缺陷,与采用哪种民主模式并不相关。在帮助人们获得超越“畏死的恐惧”的勇气从而具有民主能力方面,中国具有鲜明的文化和制度优势。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21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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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引言

       20世纪的西方民主理论可谓百花齐放,包括但不止于精英民主论、竞争性精英民主论、实用主义民主论、公共选择理论、工业民主论、新自由主义民主论、保守主义民主论、正义民主论、多元民主论、宪政民主论、技术民主论、参与式民主论和审议民主论等。自20世纪90年代,“协商民主日渐成为西方民主理论研究的主导议题”①。本文将以一种全新的视角——西方民主的前提错误,即以没有民主能力的原子式个体充任民主主体——来讨论如下命题: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民主模式和民主理论,西方民主都是一条通往资本奴役之路。

       显然,民主实践需要公民具有民主能力。我们尝试从最为基本的层面进行挖掘,即从政治共同体的一体两面的不可分割的公共性与复数性的要求出发,来讨论公民的民主能力。由此,把民主能力概括为公共能力、通达能力与独立能力。

       对公民德性(或美德)的讨论汗牛充栋,但古希腊被称为“首要政治德性”的“勇气”却被普遍疏漏了。本文将从最深层次的人性,即人之弱点(畏死的恐惧)出发,讨论公民的“首要政治德性”,即超越“畏死的恐惧”的勇气,它是民主能力的基础。本文将论证:资本主义以“畏死的恐惧”为中介所形塑的原子式个体因缺失超越“畏死的恐惧”的勇气而不具备民主能力——尽管他们拥有并行使参与民主的权利,甚至可能具有较强的参与意愿。当然,我们并不否认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曾有或仍有部分人士并非原子式个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西方民主,然而,其“公民”中的绝大多数是原子式个体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就使西方民主出现了前提错误,即以丧失民主能力的原子式个体充任民主主体,使其民主在实践中偏离自由和平等,成为一条通往资本奴役之路。这是资本主义固有的先天缺陷,与采用哪种民主模式和民主理论并不相关。与之相反,在帮助公民获得“超越畏死的恐惧的勇气”从而具有民主能力方面,中国具有鲜明的文化优势和制度优势。

       二、民主的前提——公民的民主能力

       (一)政治共同体的公共性和复数性

       抛开前文所述的繁杂的民主理论和模式,我们发现民主作为典型的公共领域的政治实践,其得以开展的根本前提是政治共同体一体两面的不可分割的公共性与复数性②,它们是上述任何民主理论和模式得以实践的根本前提。这里,所谓公共性和复数性的“一体两面的不可分割性”是指两者互为基础,即政治共同体的公共性是复数性的人的公共性,而复数性是具有公共性的人的复数性。可惜的是,前人对公共性的讨论大多只是在“相对于私人性”的意义上展开,即没有对复数性进行讨论。如卢梭在区分公意和众意时就没有考虑复数性,仅认为“公意只着眼于公共的利益,而众意则着眼于私人的利益,众意只是个别意志的总和”③。由此,其理论“为多种类型的暴政提供了致命的借口”④。

       具体地说,在民主实践中,政治共同体的“公共性”意味着参与民主的公民能够共同“看到”或“听到”公共事务(M),而不仅仅是以“对匮乏性的小我的有用性”(m)衡量与歪曲后的所谓的“公共事务”(mM)。显然,由于每个人的m不同,因此,每个人“看到”或“听到”的mM也根本不同。也就是说,如果每个人都以对小我的有用性m来歪曲M,则人们无法再看到具有公共性和客观性的M,共同体便失去了M,也失去了“公共性”。

       所谓的“复数性”是指政治共同体是由复数的人构成,此处的复数的“人”并不是指自然人,而是指具有“选择自己的自我”的能力和勇气的可以个体化自我的人,即马克思所谓的“作为个人的个人”⑤,也即具有独立性的人——他既不会盲目追逐,更不会盲目屈从,即不会将自我作为实现外在目的的手段。在民主中,复数性体现为在集思广益的民主过程中,人们能通过分别提供关于公共议题M的独立的视角,从而获得对M的更为完整和准确的认识。

       政治共同体的“复数性”和“公共性”还意味着政治共同体是一种真正的共同体。在其中,人们的关系是开放的双向承认的(伙伴式的非对象性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联结进一步扩展便是真正的属人的共同体——政治共同体。⑥进而,组成这种属人的共同体的社会联结,即开放的双向承认的社会关系也便是真正的属人的关系。在属人的关系和属人的共同体中,人们既处于与他人及共同体的关联互动中,又可保持其独立性,即不被周围吞噬。显然,只有在政治共同体这样的真正属人的共同体中,“人民”才可能被理解,才得以从概念变成现实。进而,有别于法律形式性的“权利”,真正的“人的权力”才得以发挥,“人民的统治和权力”才成为可能。

       阿伦特曾以“桌子”对公共领域作了精辟的比喻,我们可以借它来直观政治共同体的“公共性”和“复数性”:它“根本上意味着一个事物世界(a world of things)存在于共同拥有它们的人们中间,仿佛一张桌子置于围桌而坐的人们之间。……让人们既相互联系,又彼此分开”,“既把我们聚拢在一起,又防止我们倾倒在彼此身上”⑦。需要注意的是,“政治共同体”并不像桌子一样是给定的,而是在人们共同的政治实践中呈现出来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将桌子比喻成公共事务(M)。于是,政治共同体的公共性和复数性意味着:一方面,人们都能看到公共事物M(桌子),即不是各自以mM代替M而使M(桌子)消失;另一方面,人们又彼此独立地从不同的角度提供M的特性,而不是倚靠在彼此身上的人们所提供的同一视角的重复或延伸。只有这样,才能在民主的集思广益中尽量了解一个完整的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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