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63(2020)06-0099-05 《管子》一书是管仲及其学派的思想集成,是一部先秦诸子时代的百科全书,共有86篇,现存76篇,约十六万字。其基本结构可概括为:思想溯源意义上的原创性内言、思想体系意义上的系统性经言、突出法家思想的过渡性外言及杂论意义上的拓展性区言[1]。它有近三分之二的内容是论及经济问题的。《管子》已经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经济思想体系,对后来的诸多思想家、政治家、改革家都产生过巨大影响,也直接影响了后世经济制度的建立与经济政策的制定,直至今天仍然具有鲜明的借鉴意义。 一 《管子》经济思想的内在逻辑 《管子》经济思想可谓博大精深,并形成了逻辑自洽的思想体系。研究《管子》经济思想的文献较多,甚至日本、韩国等海外学者对此也有深入研究。但大多数文献是对《管子》经济思想的某些具体方面进行研究,对其内在逻辑的分析较少。而把握其内在逻辑对于深入理解与有效借鉴《管子》经济思想具有重要意义。《管子》经济思想的内在逻辑可以概括为:立足成就王道霸业目标,基于人性趋利避害前提,遵循“衡无数”规律,围绕“轻重论”主线,紧紧抓住粮食与货币两大重点,从分工与贸易、价格与货币、财政与官营、信贷与生产、消费与就业、国计与民生六个方面进行有效调控。其逻辑框见图1。
图1 《管子》经济思想的内在逻辑体系 《管子》经济思想立足于成就王道霸业的总目标。《管子》的主角是千古一相、扶助齐桓公成就霸业的管仲。《管子》正是管仲的学生及继承者对管仲成就王道霸业的相关思想、言论及实践的记录、编纂及提炼。“管仲的政治目的就是霸业。”[2]《管子》中尽管包含了以民为本、强国富民、侈俭并用、贫富有度、本末并举、轻重治术等基本思想[3],但其经济思想的全部内容都是服务并服从于“成就霸业”这一总目标的,“强国富民”只不过是“成就霸业”的阶段性目标或者干脆就是手段。这正是其法家思想最鲜明的烙印。在《管子》的思想框架中,成就霸业需要处理好国(或君)与民的关系,即“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管子·治国》提到:“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必贫。”《管子·小问》则强调“富上而足下,此圣王之政事也”,也就是说,必须统筹兼顾强国与富民。然而,人性总是趋利避害的,《管子·版法》云:“凡人者莫不欲利而恶害。”《管子·轻重乙》更明确指出:“民,夺之则怒,予之则喜,民情固然。”在人性趋利避害的前提下,国强与民富要想兼顾,就需要遵循“衡无数”,即动态均衡规律。“衡无数也,使物一高一下,不得常固”;“衡无数,衡数不可调,调则澄,澄则常,常则高下不贰,高下不贰则万物不可得而使固”[4]。其意就是,供求关系与商品价格不可以通过人为干预而导致凝固不变,而应该巧妙利用价格波动与供求关系的相互作用进行动态调节。基于“衡无数”规律,运用“轻重论”来调控经济,是贯穿《管子》经济思想始终的一根主线。正如胡寄窗先生所说:“在《管子》的全部经济概念中,以其‘轻重论’为最突出而又最复杂,可谓变化多端,在这里我们看到《管子》作者天才般智慧光芒的闪耀。如果价值论是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理论,则轻重论就是《管子》全部经济学说的基石。”[5] 综上所述,《管子》经济思想基于人性趋利避害基本前提,利用市场动态均衡规律,运用轻重之法管理与调制经济,通过强国富民,达到成就王道霸业的总目标。这条逻辑主线贯穿于以下六个方面。 一是分工与贸易。《管子》中已经具有了朴素的社会分工思想,首次提出“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将工匠、商人、农民与“士”并列。《管子》的经济思想,重农却不抑商,并强调商业与农业要协调发展。如果商业发展过快,就会同农业发展产生矛盾,导致“野与市争民”“金与栗争贵”的局面[6]。但商业的发展也应与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相适应,所谓“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百乘之国,必有百金之贾”(《管子·轻重甲第八十》)。“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戏,万物戏则万物可因矣。”(《管子·轻重甲》)《管子》中甚至形成了根据禀赋差异进行国际分工与贸易的思想,如齐国具有丰富的盐矿资源,而其邻国梁、赵、宋、卫、横阳都不产盐,齐国就应大力生产食盐并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管子·地数》与《管子·山至数》还谈道:不宜发展农业的“漏壤之国”,就应该大力发展工商业,用本国手工制品换回国内所缺乏的粮食[7]。 二是价格与货币。《管子》对货币的基本职能已有比较清晰的认知,提出“币重则万物轻,币轻则万物重”(《管子·山权数》)。国家宏观调控最重要的商品就是谷物和货币,“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司命”(《管子·国蓄》),“粟重黄金轻,黄金重而粟轻”,“谷重而万物轻,谷轻而万物重”(《管子·山至数》)。因此,人们应对轻重、贵贱之间,有目的、有步骤地进行调控,积极发挥货币这一工具在“制轻重”中的作用,操纵谷物的价格及供求关系,并运用货币和谷物这两个工具调控整个经济[8]。所谓“重则见射,轻则见泄”,“敛积之以轻,散行之以重”,“凡轻重之大利,以重射轻,以贱泄平。万物之满虚随财,准平而不变,衡绝则重见”(《管子·山权数》)。 三是赋税与官营。《管子》反对国君进行掠夺式的横征暴敛。《管子·五辅》对此有明确的论述:“地之生财有时,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则上下相疾也。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但如何兼顾国富与民富呢?《管子》认为主要有三大措施:其一,减少直接税,增加间接税,以实现“见予之所,不见夺之理”,“万民无籍,而国利归于君”(《管子·国蓄》);其二,减轻农业税,提高盐税,并按土地的肥瘠程度收取相应的土地税,使赋税负担趋于合理;其三,控制关乎国计民生的矿山、森林、河海等重要自然资源,并对盐、铁等实行官营。《管子》中多次出现“官山海”“官天财”等词,“官”,就是“管”,即管控、垄断之意[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