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842(2020)05-0118-10 在科技盛行的现代社会,技术渗透在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人的思想、行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自二十世纪起,人类社会就进入了“第一个以技术起决定作用的方式重新确定的时代,并且开始使技术知识从掌握自然力量扩展为掌握社会生活,所有这一切都是成熟的标志,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文明危机的标志。”①从本质上来看,“技术”所承载的已不再只是单纯的改造自然的工具,而成为我们当今的一种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甚至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人的存在方式。可以说,“技术也许是理解我们当前处境的主题。不能低估现代技术的侵入及其对全部生活问题造成的后果的重要性。”②现代教育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技术的影响。一方面,各种先进媒体和信息技术介入到教学中,甚至不断地融入到教学生活中,深刻影响着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师生关系。从另一方面来看,技术化思维日渐成为教学活动的主导思想,教学的技术理性占据了教师专业化发展的重要位置,教学世界中的人们生活在这个看似无形却又无所不在的技术之中,我们在享受着技术的便利和效率同时,却忽视了技术给我们的身心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教学技术的价值悖论释义 在技术学中,技术悖论(technological paradox)由法国学者圣·塞尼(M.B.Saint-Sernin)提出,他认为,“技术在作用于现实社会时,一方面服务于它所要实现的技术目的,同时又以本身的性质来改变现实,产生与技术目的相对立的技术后果。”③反观教学技术,教学技术源自提高教学活动效率,体现教学思想的操作流程以及工具、手段、方法,但教学技术的应用又会偏离教学的本真意蕴。正如拉普谈到的技术活动悖论一样,“这些活动在细节上是合理规划与执行的,但作为整体,这些活动及其后果与它们的发起者无关,从而表现为一种异己的力量。”④对于教学技术的应用来说,教学技术悖论就是指教学技术在服务于教学效率、解放教学中的人、解决教学问题等目的的同时,教学技术又反过来影响着教学生活,产生了违背教学技术目的的后果。 雅克·埃吕尔认为,“技术的不良后果与有益影响是不可分离的,隐含着无法预料的后果,一切技术进步都是有其代价的;技术提出的问题要比它解决的问题更多。”⑤教学技术同样也具有不可预知的一面,教学技术既影响教学主体追求的目的,也影响使用这些技术的人。教学技术给教学活动带来了一定的副作用,不仅改变了教学方式,影响了教学感受,而且改变着教学主体的思维方式。“技术的最直接和最简单的表现形态是技术产品。这也是人们将技术的本质简单化为工具性,并从而得出技术中立性的认识论来源之一。然而,如果我们将技术活动放入“社会—技术”系统的框架下,就会发现,技术产品不仅通过帮助我们认识世界间接地影响了我们的思想和活动方式,而且也因为其独特的功能直接地表达和体现了我们的活动方式。”⑥教学技术往往关注提高教学的效率问题,却忽视教学过程对于人的意义问题,先进的教学技术与教学意义、教学价值隔离开来,导致教学技术与教学的人文意蕴日益分离,如果教学技术的发展失去了教学价值的导引,那么将造成技术理性不断膨胀、价值理性的逐渐失落,所以,在教学技术快速发展的同时,为人的教学自身面临着种种困境。 二、教学技术的价值悖论表现 教学技术的价值悖论与教学的意义和价值密切相关。教学技术服务于教学实践,教学技术的价值实现与否都要由教学的价值体现与否来判定,技术下的教学意义与价值最终要落实到人的层面,从教师的主体地位、价值理性、教学意义等层面上,我们对教学技术的价值悖论进行梳理和剖析,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解放与控制 技术是必然的秩序和确定的过程,技术的效果是反对行动自由的。按照技术理性的一般逻辑,标准化和定量计算意味着专业合理,但其后果是造成超验价值体系的崩塌,也反过来僭越了人的经验感受的具体内容。教学技术在使得教学表现为专业化、现代化的同时,教学也陷入了程式化、去经验化的困境。教学技术的目的性、规范性、程序性、可控性等工具理性与教学自身的多样性、特异性、开放性、生成性等人文性相冲突。教学的丰富意义被抽取掉,师生在毫无生气的课堂中感受不到思想的快乐,剩下只是知识的分解、操练和堆积,技术下的教师更多地失去了自身的独特性、教学个性和教学自由。其根源在于技术本身具有的内在规范性。技术行为的作用在于尽可能合目的地介入有关系统的运动之中,并以根据技术方案组织起来的有计划的程序取代技术过程。 教学不是技术可以决定的,但是现代教学的技术化、技能化表明,教学生活实质上已经托付给了教育专家系统,被整合进专家系统所设置的教学行为和方式中。“教学技术统治理性与工具理性,也在教学领域自身中发生作用,并且日益严重地降低教师在课程的开发与计划以及课堂教学的决策与实施方面的自主性。”⑦日常教学生活中的许多知识和经验被程式化、概念化,成为教育专家的专门知识,专家系统通过专业知识的生产与运用重构了教学生活。此外,教学技术权威性背后是具有技术话语权者的价值观。技术对教学系统的全面控制意味着专家系统对人们生活的全面接管,普遍统一的、标准化的科学知识逐渐取代个体的经验知识,并不断转化为统一化的教学方式和教学环节。绝大部分教学技术掌握在少数专家、学者手里,“在这里,高居于认识能力顶峰宝座之上的,不是靠良心和经验从事自己职业的‘专业人员’,而是‘专家’。专家被认为能够根据自己的知识做出恰当的诊断,而他的知识仅仅是计算性的和严格专业化的知识。”⑧教师在一定程度上是教学理论工作者的追随者。长期以来,教师与教学理论工作者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地位上,他们之间的交往日益呈现出表面化、功能化、功利化倾向。而教学技术中的教师“往往被看作科学控制的一般对象,……教师处于无权的低层地位,只能被动地听从管理者、课程论专家、教材编辑者和大学教师的指导,自己的意见无足轻重,从而导致自己的形象毫无专业意义。”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