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学本体论论纲

作 者:

作者简介:
葛红兵,三亚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王冰云,福建武夷学院 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澳门城市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澳门 999078 葛红兵(1968- ),男,江苏南通人,博士,三亚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讲座教授,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创意写作学、文艺学及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化研究;王冰云(1981- ),女,河南项城市人,福建武夷学院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讲师,澳门城市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创意写作、文化产业研究。

原文出处:
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人是世内在者,由世界而言说人,进而言说人的写作活动,自然是没有错误的,但是,人并非由世界决定的,相反人是世界的决定者,人自诞生的一刻起,就在人化着世界。存在论意义上的实践是身体实践,身体的“出场”实践和身体的“立场”实践构成了人的实体性的人化自然实践和虚体性的使对象主体化的意识实践。在创意写作学视域中,创意是人自我实现的根本性实践活动,人只有把自己领受为创意实践者时,他才可能真正领受自己的生命本质并以其为基本原则来追求其自我完成,写作由此被理解为主体对其创意本质的一种领受和实现活动。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20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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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02;H15;G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6431(2020)02-0131-07

       主持人语:创意写作学在中国的发生发展已经有十余年了,这十余年是其从无到有、从个别学校个体性尝试到数百所学校共识性改革、从引进传播到中国化创生的过程,这个过程同时在理论和实践两个领域发生,如今到了第一阶段引进阶段交卷,第二阶段中国化创生渐入佳境的时候,我们开始在世界创意写作学发展史背景上和国际同行一起讨论创意写作学的本体论、方法论问题,讨论创意写作学教育教学及社会化问题,发出中国学术界的声音,作出中国学术界应有的贡献。这种贡献一定是奠基在中国传统文论理性及精神资源的当代转化、在创意写作学发展的当代中国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提升、在中国当代老中青学者的原创性思考及发声之上的。本专题的前两篇文章,正是在这个背景上讨论问题。回顾创意写作学发生史可知,它在美国的崛起同二战后的美苏两大阵营的文化竞争有关,和美国在全世界率先进入创意经济时代,对高等教育语言文学学科提出了创意化改革的要求有关。反观当代中国现实,中美贸易战正向科技及文化领域蔓延,中国正逐步走进创意经济时代,我们需要找到我们的后发优势来抵御西方的先发优势,这个时候,中国本土创意写作学的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本专题的后两篇文章,讨论创意写作学的学科属性及在创意国家、创意城市、创意社区的层面讨论创意写作学存在的意义,正面呼应了当代中国对创意写作学发展的时代诉求。

       迄今为止,人类关于写作问题的本体论认识,不外乎这样三种:一种是客体论的,一种是主体论的,还有一种是把客体和主体论结合起来的。客体论写作学把写作的本体追溯到自然或者社会,写作是对自然美和社会美的一种摹写,其兴起较早,相对完整、典型的理论形态是古典反映论写作学、社会政治论写作学等,生态论、环境论写作学等晚近兴起的写作学思路,整体上也属于这一理路。主体论写作学把写作的本体看作是人,写作学因而也叫做人学,但是,这个人又是灵魂、精神、身体三重根性的,对于三重根的人的不同认识,导致了人类关于写作本体的不同看法:前启蒙时代的写作学基本上属于灵魂写作学,他们把写作的根源追溯到最终极的世界理念、神、灵性等层面,认为一切人的言说,都要根据于这一层面才有意义,这种思想在当下中国并非主流,但是,如果,把某种基于经典著作家的论断而机械演绎的原教旨主义写作学看作是这一写作学的变体,那么,它在当代的影响依然是非常大的,这种写作学也可以叫作“神本写作学”;20世纪80年代中国兴起并逐步成型的理性人学写作学,基本上属于精神论一脉,这一脉认为写作应该基于人的理性思维,人是自我决断者,自我决断的依据是理性“批判”,这是一种具有现代启蒙意味的“主体性”写作学思想,是一种理性人学写作学;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界掀起的身体写作理论①,则是另一路,它相信人是奠基于个体和感性之上的,任何一种写作活动都是基于感性个体的身体实践活动[1],这种思路在群体/个体、理性/感性、精神/身体等人的各种对立倾向中无一例外地和前此诞生的理性人学写作学思路相反,无一例外地选择后者,因而也可以叫作感性人学写作学。另外有一种是把主客体结合起来加以认定的,认为写作是基于主体在客体面前的能动性,是一种主客体结合产生的能动实践造就了写作,这种写作本体观我们可以称作“主客体二元论”写作学,朴素实践论写作学是其古典理论形态。

       一、写作学的“实践存在论”问题

       人是世内在者,由世界而言说人,进而言说人的写作活动,自然是没有错误的,但是,人并非由世界决定的,相反人是世界的决定者,人自诞生的一刻起,就在人化着世界。许多的客体主义本体论者,都承认这一点,人作为审美主体,是基于其使世界人化的实践活动,而不是基于原初意义上的世界本身。世界离开了人,如何成其为世界呢?世界正是因为人的存在而成其为世界,换而言之,只有属人的世界才是存在者存在于其中的世界,也才是存在的世界。由此,我们要说的是,正是人绽放了世界作为世界的意义,使世界成其为世界。若果如此,我们应该直接求诸人这个主体,在人的主体性中,我们完全可以窥见其绽放着的世界。其实,一切关于世界的追问都不过是“人”在追问,一切关于世界的追问不过是在追问“人所看到的世界”而已。

       “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2]1人对于世界的意义,一是人通过客观实践使得世界人化——人改造了世界从而让世界主体化,二是人通过主观实践而使得世界人化——让世界显身于精神从而让世界主体化,由此,写作所面对的客体世界,实际上是上述意义上双重主体化着的世界,它是被人改造了的主体化世界同时又是被人赋予了精神意义的主体化世界。我们是要追问“人”这个主体本身,它的主体性的方方面面,是如何能同时显现着世界的主观实践性和客观实践性的。

       这种割裂是存在的。朱立元先生曾经提出“实践存在论”概念,以“实践”“存在”为核心来实现本体论追问,以便突破和超越导致当代美学陷于主客二分的单纯认识论的哲学思路。朱立元先生认为此前李泽厚先生的“主体性实践”哲学存在这样的欠缺:局限于仅仅从近代认识论角度加以把握,而首先不是从存在论视角来理解,这样就把人的世界分成了主客二元对立的世界,“在确立人的主体性的独立地位的同时,也确立了人与世界各自的现成存在和两者的二元对立:世界被分为现成存在的主体与现成存在的客体两部分,同时,具有独立性的主体自身也被分成感性与理性的对立二元。”[3]朱立元先生的观点并没有错,那么李泽厚先生的问题出在哪里呢?李泽厚先生本意是想在认识论范围内以“主体性实践”概念来消解传统实践哲学的主客二元对立,为了不至于对主体没有限定,他还悬设了“文化积淀”等概念来给主体心理结构定锚,来对主体性进行限制,某种意义上,笔者是赞同李泽厚先生的思路的,从人的主体性出发,根基于人而不是从世界的客体性出发根基于客观世界来认识人的审美现象,这是对的,但是,正如朱立元先生所认为的,他不是根基是人的存在论,而是认识论,这就导致了他对主客二元对立的消解实际上是不成功的,相反制造了新的对立。要知道,所谓的世界的主体性和客体性都是原初地蕴含于人的存在实践之中的,是后实践的产物,世界的主客体二元对立,实际上是人的实践的主观性和客观性的对立,而这种对立并不是不可以消解的,如果把实践分成客观实践和主观实践,进而把他们看成是存在论实践的两个组成部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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