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53/57 文献标识号：A 文章编号：2095-1760(2019)03-0097-11 一、引言 对不同国家教育的比较研究中，政府教育投资在初等、中等和高等三级教育中的分配比例是重要的比较内容[1]，这一比例被称为政府教育投资结构，我们简称为教育投资结构。不同国家之间教育投资结构的比较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可以通过这一比较，发现每个国家教育的特点和不同国家之间的差异。我们还可以通过研究影响各国教育投资结构的因素，找到教育投资结构差异形成的原因，理出教育现象背后隐含的规律。再进一步，我们还可以通过研究不同的教育投资结构所产生的经济、社会发展效果，加深关于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作用机制的认识。 相关研究中常常用图形直观表示一个国家的教育投资结构。如果把政府初等教育投资所占的比例放在图形的底部，中等教育放在中间，高等教育放在顶部，政府三级教育投资结构图形可能呈现金字塔、倒金字塔或者蘑菇云等形状，所以文献中用“金字塔”(Pyramid)、“倒金字塔”(Inverted Pyramid)或者“蘑菇云”(Mush-room-shaped Cloud)这些术语来形象地比喻一个国家的教育投资结构。一般来说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政府高等教育投资所占比例小于中等教育，中等教育小于初等教育，教育投资结构通常都呈现金字塔状。[2]一些比较教育学、发展经济学文献中论及印度存在“教育的倒金字塔”现象(Inverted Educational Pyramid)[3]，并且认为这是其他发展中国家也普遍存在的教育投资结构。这一畸形的教育投资结构激发了部分学者去探寻这一现象形成的原因。学者们试图通过“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去寻找发展中国家教育症结和问题的成因。[4]倒金字塔状的教育投资结构有两个典型特征：一是政府高等教育投资所占比例分别高于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二是政府中等教育投资所占比例高于初等教育。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印度，真的存在过符合这两个特征的教育投资的倒金字塔结构吗？如果存在，形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将对此进行探讨。我们关注这一问题十多年，分析了各个国家教育投资结构的数据资料，并与研究中涉及教育的倒金字塔问题的部分学者进行了讨论，得出的结论出乎我们的意料。 二、文献中所指的印度“教育的倒金字塔”并不存在 2000年之前，相关文献所引用数据主要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出版的统计年鉴(UNESCO Statistical Yearbook)。[5]例如，哈佛大学的波金斯教授等人所著的《发展经济学》在1983年出版，2012年出版第七版[6]，这本名著一直把发展中国家的教育投资结构作为重要的议题之一，所引用的数据主要来自UNESCO数据。UNESCO年鉴系统地给出了世界各国1950-1998年间的教育投资以及结构比例数据，2000年后该年鉴停止出版纸质版。联合国网站的数据库中给出了1998年后的数据。[7]这两部分数据实际上都是UNESCO提供的，政府教育投资的分类、统计指标和统计口径跟纸质版的统计年鉴是一致的。我们把这两部分数据合称为“UNESCO数据”。我们首先分析这一数据，寻找高等教育投资比例分别高于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于初等教育的案例国家和年份。分析发现，在1999年之前，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均没有出现严格意义上的政府教育投资的倒金字塔结构。较早讨论印度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的文献研究是1990年之前印度的教育投资结构。[8]2000年后出版或者发表涉及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的文献、研究对象也是2000年前政府教育投资结构，引用的是1999年之前的数据。例如，安双宏教授所著的《印度教育战略研究》虽然是在2013年出版，并且也讨论了2000年后的印度教育发展；但是，教育投资结构均为1999年之前的数据，该著作中所说的教育的倒金字塔实际上是针对1999年之前的印度教育。[9]根据UNESCO数据，在1999年之前的某些年份，印度政府高等教育投资所占的比例确实与初等教育相近，例如1965年这两个比例都为23.1％，中等教育的比例为42.1％；还有一些年份高等教育投资所占的比例高于初等教育，例如1970年初等、中等和高等教育投资所占比例分别为22.2％，42.5％，24.6％，1974年分别为21.3％，41％，23.0％。[10]这些年份中，高等教育的比例等于或者略大于初等教育，但是，这些年份中印度中等教育的投资比例均高于高等教育和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占的比例最大，不符合倒金字塔结构的特征。这是“蘑菇云”式的结构，不是倒金字塔结构。[11] 既然如此，为什么比较教育和发展经济学文献中讨论印度的教育倒金字塔结构？ 事实上，印度的政府教育投资结构数据还有另外的来源，主要有印度统计和计划执行部(Ministry of Statistics and Program Implementation)以及人力资源开发部(Ministry of Human Resource Development，MHRD)提供的政府教育支出的统计数据(以下简称“MHRD数据”)。在这一数据中，教育层级类型划分比较特别，分为学前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和技术教育等，中等教育不包括中等职业技术教育。技术教育单独列为一类，包括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技术教育。MHRD数据就是按照这一教育类型划分统计政府教育投资的。印度学制中中等阶段教育包括中等普通教育和中等职业技术教育[12]，UNESCO数据是按照印度的实际学制结构划分教育层级并统计政府教育投资的。所以，MHRD数据不同于UNESCO数据。论及印度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的文献中所引用的多是MHRD数据，中等教育(第二级教育)不包括职业技术教育。这样一来，印度的教育投资结构中中等教育所占比例偏少，许多年份中都低于高等教育。尽管表面看起来这符合倒金字塔结构的一个必要条件，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中等教育投资所占的真实比例。这种情况下，往往是中等教育支出所占的比例也小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的比例最小，政府教育投资也很难呈现典型的倒金字塔结构。 教育投资结构的比较研究中对其他国家中等教育的界定，往往包括中等普通教育和中等职业技术教育。利用MHRD数据把印度的教育投资结构与其他国家进行比较，印度不仅与发达国家有较大差异，也与其他的一些发展中国家有较大差异。还有一些文献把印度的技术教育和高等教育投资合并在一起，作为高等教育投资[13]，这样计算的高等教育投资实际上包含了部分中等教育投资，导致高等教育投资的比例高于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实际上，这样计算的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所占的比例并不反映真实的教育投资结构情况。即使如此，这种情况下初等教育比例仍然大于中等教育，教育投资结构仍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倒金字塔结构。所以，无论是根据UNESCO数据还是MHRD数据，在1999年之前，不同学科的学者认为印度出现过“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时期内，印度没有出现过教育的倒金字塔结构，其他发展中国家也没有出现。文献中认为1999年之前印度教育中出现过倒金字塔结构，这是一个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