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中外文化与文论》谈起 对中外文论我都涉猎过一点,也确实读过不少的书。但所务不专,浅尝辄止。又因为自己的专业不在这方面,因此没有特别加以注意。所以一直到今天,兴趣虽在,钻研不深,仍然停留在中外文论的门外,遑论登堂入室。 但是,天下万事万物,都要一分为二。在某一些方面,一个门外汉反而能看出点门道。因为他所入不深,了无所蔽。没有真正专家们的条条框框,没有那一些“枷锁”,跳起舞来,反而更能轻松如意。这种情况恐怕很多人都是承认的,用不着再详细论证。 我是一个脑筋闲不住的人,酷好幻想,幻想的不一定都能切中肯綮;但偶尔也能搔到痒处,谈到点子上。见仁见智,各人看法不同,我不好再在这里“老王卖瓜”了。 最近读到了“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和四川联合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研究所”合办出版的《中外文化与文论》1,1996年,十分感兴趣,觉得是一本好书,立即推开手边的其他工作,读了起来。但我其他的工作毕竟还是太多,太杂,太急。没有能读完全书,被迫放下。仅就读过的几篇来说,我学习了不少的知识,获得了很大启发。我那爱好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又发作起来,如骨鲠在喉,必须一吐为快。这就是这一篇“絮语”的由来。 二 论所谓“失语症” “失语症”这个词儿见于曹顺庆教授的一篇文章中:《重建中国文论话语》(本书页20—22)。为了避免失真,我索性先抄一段曹先生的话: 21世纪中国文化发展战略的第一步,是要主动地迎接并推动世界文化的转型,主动与西方文化展开对话,在对话中互释互补,达到跨文化的创造与建构。然而,对话,首先要解决文化话语问题。遗憾的是,中国现当代文化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一整套话语,长期处于文化表达、沟通和解读的“失语”状态。因此,重建中国文化话语具有相当的紧迫和重要性,因为中国文化要想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必须重新建构自己的理论话语,否则,就只能充当西方文化的摹仿者、追随者甚至附庸。 然而,当今文艺理论研究,最严峻的问题就是文化失语症。 下面曹先生引了我的话,说“我们东方国家,在文艺理论方面噤若寒蝉”,在近现代没有创建出什么有影响的文艺理论体系。他又引了香港黄维梁教授的话,说“在当今的世界文论中,完全没有我们中国的声音。”这些话我都是完全同意的。在文章的最后,曹顺庆教授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做法,他说,“首先是从话语角度对中国传统文论进行发掘整理,这包括三个层次的工作”。为了把他的想法说明白,我看,我还是抄他的原话吧: 1.对话语核心概念范畴的清理;2.对文化架构的清理;3.对话语表述方式、言说特征的清理。其二是在与西方文论话语对话中使之凸现、复苏与更新。这包括中西不同话语面对同一基本问题的共同言说,中西话语表述方式的互照,中西范畴的互释,中西文论话语的互译等等。其三是将初步复苏的中国话语放到古代文学中,甚至在外国文学中测试其话语的有效性及其可操作性,在实践操作中对传统语话进行改造与更新。最后,在“杂语共生态”中,在广取博收之中,逐步建立起既立足于本民族深厚文化根基,又适合于当代文学实践的中国文论新话语。 这无疑都是好的、很有见地的意见。“话语”一词是一个新词儿,是英文discourse的翻译,涵义颇多。根据我肤浅的理解,主要指术语一类的东西。 如果曹先生这一篇写在一两年前而我又能读到的话,我无疑会完全赞成的。可是,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我这“半瓶醋”又有点不安分起来,又想晃荡一下了。我原来也认为,中国文论虽然历史悠久,内容极为丰富;但是使用的术语——我也想学着使用一下这个新词儿“话语”,但不知恰当否——比较笼统、模糊、渺茫、玄虚,总之一句话是不“科学”。我认为西方文论的术语是确切的、清晰的,是“科学的”。我们应该努力学习和使用西方“科学”的术语,用来分析我们的文学作品。这样,我们的文论就会在世界上有了声音。改模糊为确切,改浑沌为具体,改感悟为分析,改印象为逻辑,最好能改成数学的方程式——这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但是,最近以来“晃荡”的结果,我忽然得到了“顿悟”,觉得东西方文学有极大的不同。专就西方文学而论,西方文论家是有“话语”的,没有“失语”;但一读到中国文学,我认为,患“失语症”的不是我们中国文论,而正是西方文论。我们中国文论家必须改弦更张,先彻底摆脱西方文论的枷锁,回归自我,仔细检查、阐释我们几千年来使用的传统的术语,在这个基础上建构我们自己的话语体系,然后回头来面对西方文论,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加以分析,取其精华,为我所用。 三 中外(东西)文论的根本差异 我这一番话说得有点石破天惊,必须详细地说明我的理由。我先从中外文论的根本差异谈起。 既然同称文论,必有其共同之处,这一点不待辩而自明,用不着多说。我在这里强调的是差异。 理论是怎样产生的呢?是从哪里来的呢?一般说来,必先有现实或实践,然后从现实或实践中综合、抽绎、归纳成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这就是理论。把这种理论再拿回现实或实践中去检查,能够符合实际,这理论就算是正确的,否则就是部分或者全体不正确的,这理论还不能算是成立了,必须重新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