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共同体视野与文论话语的学理建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坤,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杨水远,中山大学中文系副研究员。

原文出处: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中国当代文论话语体系的建构,离不开关键词的支撑,尤其离不开核心概念范畴的奠定;同时,还要高度重视学理建构。人类文明共同体是建构中国当代文论话语体系的新视野。它可从三个方面推进文论话语的学理建构:1.为超越西方中心论提供学理自信。当代文论界对“失语症”,“强制阐释”等现象的发现和批评,实质上是对文论研究中“西方中心论”倾向的认识和批评。从文明共同体视野来看,人类文明的不同组成部分,其价值归根到底在于各自的特色,所以,终究会只重差异而不较高下。2.为深化对世界文学的认识提供学理启示。文论界早就接受了歌德、马克思提出的“世界文学”观念,并将鲁迅先生的有关看法提升为“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然而相关的理解却众说纷纭。从文明共同体视野来看,世界文学的出现,是人类文明发展进入工业化时代的必然产物,到了全球化时代尤其如此。在信息传递的同步化时代,民族特色可为文明共同体的发展增添光彩,同质化则是文明共同体发展的大忌。3.为“和而不同”、交流互鉴进入自觉时代提供学理依据。从文明共同体视野来看,以往在论及中华文化“和而不同”的优秀传统时、在强调文明发展过程中的交流互鉴时,总是蕴含着阐释、辩解、提倡之意;文明共同体视野带来学理上的根本变化,可使“和而不同”、文明互鉴内化为各民族文明发展过程中的自觉意识。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8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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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72(2018)02-0011-08

       当代文论话语是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建构涉及诸多方面,尤以学理建构为要。文明共同体视野对文论话语的学理建构,具有理论创新意义和实践指导意义。

       一、文明共同体视野为超越西方中心论提供学理自信

       新时期以来,在几代学人的共同努力下,中国当代文论研究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定将彪炳史册。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日渐深入,我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文化软实力与经济硬指标暂时不能完好匹配的问题也渐渐凸显,国人的目光开始注意到经济指标之外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性。在此大背景之下,近年来人文社会科学各个领域都非常重视话语体系的建构。作为以对社会影响最具普遍性的文学为研究对象的文论界,更是一马当先。文论话语体系的建构,离不开已经硕果累累的关键词的支撑,离不开正在经历更新换代的核心概念范畴的奠定;同时,也离不开正方兴未艾的学理建构。

       文论话语建构中的学理,通俗地说,是对研究过程具有思维导向作用的思想“导航仪”:在文论研究过程中,研究者的思想与思维,总会或显或隐地遵循特定的原理、法则;总会或明或暗地围绕特定的起点、中轴;总会有意或无意地学习特定的榜样、惯例。文论话语的建构,固然与诸多关键词以及核心概念范畴直接相关,但归根到底,还是要受制于学理。

       一段时间以来,“失语症”、“强制阐释”等话题,成为文论界的大热点。导致这些现象的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或明或暗,或隐或显包蕴着的“西方中心论”,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仅仅就事论事式地对文论研究中的“西方中心论”倾向进行批评,容易陷入“批而不作”、站在原地高喊口号的局面。时下文论界所追求的,是针锋相对地提出足以取而代之的相应关键词、概念范畴之类,从而做到以我们自己建构的文论话语为中心。尽管做到这一点很难,但这一目的迟早总会实现的。问题在于,当今之世,要想做好任何事情,都不能无视经济全球化、信息同步化这个大背景:在追求或保持文化民族化的过程中,已经不可能存在独孤一味的“纯净的”民族文化空间了;也就是说,已经不可能将外来元素从我们自己的文论话语中干净、彻底、全部地剔除出去了。因此,真正切合实际的追求目标,是建立一种学理自信:学习西方文论,但不盲从西方文论,更不排斥西方文论,坦然淡定地进入中西文论彼此交流互鉴共同发展的境界。

       人类文明共同体视野,提供了这种学理自信。

       众所周知,长期以来主导国际关系格局的,都是西方人提出的理念,比如自我中心论、比如零和博弈论、比如丛林法则等等。当中国以不可逆转之势呈现大国崛起的雄姿时,西方世界一方面以“修昔底德陷阱”为理论依据,以各种借口、各种方式来遏制中国;另一方面则以普世价值观为由,贬损中国的崛起,如曾有西方政要这么说过:三流国家输出劳动力,二流国家输出产品,一流国家输出价值观。

       的确,以往全球流行并在学界得到普遍认可的比如“地球村”、“全球化”等理念,都是由西方学者提出来的。而现在,已经得到联合国认可并予以推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却是第一次由习近平代表中国政府提出并向全世界宣示的;十九大报告中,第十二部分更是集中阐释了“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①与现有主导国际关系格局的价值观相比,中国人建构的具有全球意义的价值观,摒弃了那种一家独尊、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路,着眼于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各国共处一个世界,倡导利益兼顾,共同发展,化解彼此猜忌、对抗、杀戮的局面。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内涵丰富,其中既体现出建立新型国际关系的现实针对性,亦包含着从理论维度思考人类社会历史与现实的文明共同体理念,后者的学理蕴含可从根本上抗衡并超越人类社会学中的“丛林法则”以及宇宙社会学中的“黑暗森林”。

       从理论角度看,无论国际关系还是价值观念,“西方中心论”,其实都源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该法则一直伴随着人类文明进程并且已经内化为文明构成元素了。认识不到这一点,尤其是避免不了这一点,国际社会中的利害关系博弈和价值观念博弈,就会在以新的中心来代替现有中心的“丛林法则”轨道上无限循环下去。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人类文明并未真正进入与“技术爆炸”所产生的飞速发展相匹配的新阶段。刘慈欣在《地球往事》三部曲里所描绘的宇宙社会学中“黑暗森林”状态,其实质就是人类社会中“丛林法则”被放大到极限,从而让人类自己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宇宙社会的“黑暗森林”中,极高等级的文明出于戒备,是如何轻松地“清理”地球文明的:在宇宙社会学中,基于“猜疑链”和“技术爆炸”,各种文明要想生存长久,必须“藏好自己,做好清理”②。清理的方法极为简单,像打台球那样,将一颗小石子似的质量点,击向被发现的星球,质量点的能量之大,足以轻松洞穿星体,造成整个星球熔化般的大爆炸。在这种灭顶之灾面前,人类不仅连羔羊般的挣扎都使不出,更大的悲哀还在于,高等级文明星球上负责这种清理工作的,竟然都只是基层人员!一位名叫“歌者”的清理员发现地球文明之后,觉得使用传统的清理方法可能会存有残留物,便申请使用“二向箔”——类似一张A4纸大小的纸片,将其扔向地球后,三维文明被整体“二维化”,即地球连同整个太阳系都被平面化、无任何死角地被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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