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947(2017)02-0147-09 自20世纪末以来，一度让西方政治人士欢呼“历史终结”的第三波民主化逐步走向混乱、停滞和失败，与之相伴随的民主转型理论也日益暴露其理论缺陷。基于这一状况，西方学者做出“民主衰落”的判断，并讨论与反思“民主衰落”的原因和民主转型理论的局限。西方学者针对“民主衰落”问题的讨论表明，同转型理论片面强调的制度性因素相比，确立有效国家治理体系、形成出色“国家能力”才是政治民主发展过程中的重中之重。这些最新学术进展值得国内学者关注。国内学界的民主化研究是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示范效应的影响下出现的，作为一种典型的“输入性学术”，不少学术文献的问题意识、理论模型、基本观点、乃至相关经验材料都直接取自西方学界，相关研究缺少以本土处境下反思意识、创新能力为核心的自生能力，从而把学术探究活动变成了政治表态的手段，甚至使之沦为西方国家“民主促进(democracy promotion)”工程的政治结果。由此，对于国内学界来说，西方学者关于“民主衰落”的讨论是一个反思与创新的契机，有助于我们立足于国际视野，认清西方民主化理论之中各种问题，适时总结中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经验和优势，探索以“治理范式”为核心的中国民主理论。 一、第三波民主化及其退潮 第三波民主化是指自1974年以来发生在诸多国家和地区的非民主政治制度向民主政治制度过渡、转型的政治变迁过程，其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暴露的问题之复杂、现实影响之大，使之成为比较政治学的重要主题。美国学者亨廷顿最早使用“第三波民主化”这一概念。在他看来，第一波民主化始于19世纪初的美国和法国，到20世纪20年代促成30个民主国家的创建和发展(1828-1926年)，第二波民主化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西欧开始至20世纪中叶(1943-1962年)，民主国家的数量增加到30个以上，而始于1974年的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则将民主推广到西方世界以外，在速度、规模和程度上都远远超出了前两波民主化，带来很多新的课题。 根据学者戴蒙德的归纳，围绕着关键的1989年，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1.1974年葡萄牙的“康乃馨革命”推翻了独裁政权，在经历政治动荡之后，建立了民主体制，成为第三波的起点。随后启动的南欧地区的西班牙、希腊的民主革命也带动了拉丁美洲国家的民主运动。尤其是在美国卡特政府时期“人权外交”政策的干涉之下，多米尼加、秘鲁、厄瓜多尔、阿根廷、巴西等国相继结束了非民主的一人独裁或军人统治，通过宪法确立了民选的文官政府。1974年至1980年，民主国家的数量从40个增加到44个，其中新生的民主国家大都是人口、国家实力非常小的小国。菲律宾在1986年推翻总统马科斯的强人统治后，开启了东亚地区的民主化浪潮，韩国、中国台湾地区、泰国相继进行了民主转型。到上世纪80年代末期，拉丁美洲的民主化进入新阶段，智利、巴拉圭、巴拿马、尼加拉瓜、萨尔瓦多结束独裁统治，确立民主体制。最后，南亚地区的巴基斯坦、尼泊尔也进入了民主化的新阶段。 2.1989年是第三波民主化第二阶段的起点。在席卷社会主义阵营的改革浪潮中，苏联、东欧地区的自由化改革走进重重误区，致使共产党的领导力量被严重削弱，社会主义政权相继崩溃，波兰、匈牙利、罗马尼亚等东欧国家以及俄罗斯、前苏联加盟共和国进行了民主化，其中一些建立了民主体制。苏联、东欧地区的政治变革对处于独裁政权统治之下的非洲国家产生了示范效应。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南非等26个国家在结束军人统治、个人独裁政权之后，确立了基本的民主制度。在很多西方学者看来，第三波延伸至21世纪，一些后共产主义国家(如格鲁吉亚、乌克兰)出现的颜色革命，通过结束本国的威权统治，重建了一度在苏东剧变后政治转型过程中陷于崩溃的民主制度。此外，2010年底爆发的突尼斯“茉莉花革命”点燃了阿拉伯世界的民主抗议浪潮，在利比亚、埃及等多国出现的民主运动被称作所谓的“阿拉伯之春”，它被认为是民主第三波在21世纪的回响。 第三波民主化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全球政治图景。从1974年至2010年，民主革命浪潮席卷至欧洲、拉丁美洲、撒哈拉以南非洲和亚洲的很多国家和地区，世界上的民主国家数量从四十五个上升到将近一百二十个左右，政治民主化显示出势不可挡之势。西方学者从第三波民主化初始阶段的摧枯拉朽之势中获得极大鼓舞，甚至一度产生强烈的“民主乐观主义”情绪，认为第三波民主化“使西方文明中的民主获得了普遍性，并促进了民主在其他文明中的传播”，让民主成为人类政治生活的“标准体制”。甚至有学者产生这样的自信“既然民主已经扩展得如此之远、如此之快，那它为何不能扩展到所有地区?”，“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有可能变成民主国家。” 然而，正如第一波民主化、第二波民主化分别存在民主回潮现象一样，第三波民主化在初始阶段甚至就出现了民主的崩溃。某些一度实现民主转型的新兴民主国家，或因内部政治经济危机，或因外部力量干预，无法巩固民主制度、转而陷于政治崩溃境地，回到各种形式的威权主义道路。20世纪90年代初，曾确立民选文官政府的土耳其、泰国、尼日利亚和苏丹再度经历军事政变，重建军人政权。在第三波民主化中，民主崩溃的最重要事件是南亚大国巴基斯坦在1999年10月的军事政变，穆沙拉夫领导的军人团体推翻了深陷政治腐化、族群对抗和恐怖暴力中的谢里夫政府，结束了巴基斯坦的民主制度。巴基斯坦民主转型的失败被认为是第三波民主化进程中一次影响深远的挫折。此外，在21世纪初，俄罗斯普京政府与委内瑞拉查韦斯政府强人政治的出现、尼日利亚等国的民主乱象、泰国的军事政变、美国向伊拉克与阿富汗移植民主的失败，是第三波民主化新近遭遇的挫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