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16)011-040-08 故事世界中发生的某些事件在文本中没有被叙述出来,但读者却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文本没有叙述的故事或事件,读者为什么能感受到?其原因就在于叙述者采用了叙事空白的表述策略,叙述者借助不同方式或手段将文本中没有直接和正面叙述的事件传达出来,这些方式和手段可以称为叙事空白的表述。借助叙事空白的表述,叙述者可以将无法叙述或不想叙述的事件传达出来。 关于叙事空白的表述问题,美国叙事学家罗宾·沃霍尔在探讨现实主义小说和现代电影中如何表现“不可叙述事件”时,提出了两种表现“不可叙述事件”的策略:一是“disnarration”——叙述故事世界中未发生的事件,而不是实际发生的事件;二是“unnarration”——明确告诉受述者已发生之事不可用语言叙述,因此对此事不予叙述①。中国学者在讨论艺术理论中的“有无相生”时提出了艺术创作中的四种以“有”带“无”的方法: 1.借助部分与整体的联系,通过对事物某一典型细节或局部特征的描绘,使人由部分推及全体,亦即以局部暗示全体。2.借助描写对象之间的主、宾联系,着重刻画其一,而使人由一方推及另一方:或由宾推主,或由主推宾。3.借助事物间的因果联系,通过对其中一个方面的具体描绘,使观众的思绪向作品中实有的艺术形象之外延扩展,或由前因推及后果,或由后果推及前因。4.通过不同形象的对比,使人体味到作品中没有明确表达出来的味外之旨、言外之意。② 鉴于之前学界从未有人就此问题进行过详细的探讨,两位学者的研究无疑具有开拓性的意义。但遗憾的是以上讨论均非专文论述,这明显与该论题的重要性不相称。因此,笔者试图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叙事交流的角度对叙事空白的表述策略加以全面和系统的论述,即不仅讨论叙述者的传达方式和策略,也探讨这种方式和策略在读者方面产生的叙事交流的反应。总体来说,叙事空白的表述主要涉及以下几对范畴。 一、以少总多法 “少”指的是叙事文本已经叙述出来的个别事物或事物的局部;“多”指通过“少”传达出来的众多事件或事件整体。叙事空白表述的方式之一就是通过事件局部之“少”来传达事件整体之“多”。叙述者采用这种表述策略,就是利用少量的事件信息激活读者脑海中已存储的事件框架,以完成对该事件的传达。这种叙事空白所牵涉的思维方式早在《周易》一书中就已提出。《周易·系辞下》云:“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这一思维对中国人的影响集中体现在文学叙事中: 钱塘洪昉思(昇),久于新城之门矣,与余友。一日,并在司寇宅论诗,昉思嫉时俗之无章也,曰:‘诗如龙然,首、尾、爪、角、鳞、鬣,一不具,非龙也。’司寇哂之曰:‘诗如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或云中露一爪一鳞而已,安得全体!是雕塑绘画者耳。’余曰:‘神龙者,屈伸变化,固无定体;恍惚望见者,第指其一鳞一爪,而龙之首尾完好,故宛然在也。若拘于所见,以为龙具在是,雕绘者反有辞矣’。③ 洪昇是王渔洋的弟子,其诗歌讲究法度,即所谓“引绳削墨,不失尺寸”。他对当时诗坛不重法度、一味讲究所谓“神韵”的流俗颇不以为然,“嫉嫉时俗之无章”。为说明自己的观点,他将诗歌比作神龙,认为写景抒情时应事无巨细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否则就不能成为好诗:“首、尾、爪、角、鳞、鬣,一不具,非龙也。”王渔洋的观点与洪昇的观点针锋相对,认为诗歌不能和盘托出,而只能像神龙一样“见首不见尾”,不可能将整个身子都显露出来,只是偶尔在云雾中露出一鳞一爪而已。赵执信的观点则扬弃了局部与整体相互割裂的观点,指出局部与整体存在密切联系,通过叙述某一局部而舍弃其余部分的方法反而能更好地将整体效果表达出来。虽然神龙腾云驾雾,屈伸变化,在云遮雾绕中只能露出一鳞一爪,但神龙之韵可从这个一鳞一爪中看端倪。接受者的头脑能够从一鳞一爪的激发下构建完整神龙的形象。因此神龙只需露出一鳞一爪,其他部分都可在接受者的脑海中补充完整。从表面上看,赵执信和王渔洋的观点一致,其实不然。前者只强调神龙的一鳞一爪,而不顾全体,其所言的一鳞一爪没有张力和延展性,是不能召唤出神龙全体的一鳞一爪。而赵执信所言一鳞一爪,是具有辐射力和延展性、可以召唤出龙的全体的一鳞一爪。用局部代替整体,最重要的是局部要能表现整体的特质,能够将整体的形象在读者的脑中激活,通过这种方式,文本的意义方得以增殖。以少总多法的具体表述方法有以下几种: (一)物证法 顾名思义,物证法就是利用故事世界中的某些物件作为证据来证明某些事件的发生。故事世界中的某些物件对于事件具有十分特别的意义:它们或是事件发生的见证者;或是事件发展过程的亲历者;甚至事件的发生、发展和结局都在它们身上留下了痕迹。这些“物证”在故事世界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叙述者通过对这些特殊物件的叙述来传达与它们密切相关的事件。如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中对沙僧在皈依前所戴的“骷髅项链”的叙述,就运用了物证法的叙事空白表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