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斯拉夫文论

——文学理论跨文化的一个案例

作 者:

作者简介:
周启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外国文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

内容提要:

现代斯拉夫文论是20世纪世界文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斯拉夫文论思想的原创性、学说的丰富性、理论的辐射力,并不逊色于现代欧陆文论与现代英美文论。现代斯拉夫文论,是在跨文化的语境中发育起来的,也是在跨文化的语境中展开其“理论旅行”的。从20世纪文论思想史上的重大思潮、流脉、学派的发育谱系来看,现代斯拉夫文论是一个产生了广泛影响而颇具辐射力、超越性的活性因子,是文学理论跨文化运行的一个生动案例。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8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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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952(2008)03—0122—07

      经济的“全球化”并不能也不应该导致文化上的“一体化”。在文化界面上,尤其是文学研究园地里,相对于“全球化”的“拟象”,真正要面对的乃是“跨文化”的“实况”。文学理论已然在“跨文化”。文学理论研究也应当具有“跨文化”的视界。以“跨文化”的视界来检阅现代国外文论,就应当是既要关注其差异性与多形态性,也要关注其互动性与共通性。

      讲差异,就要直面多形态。所谓国外文论,想必不能简约为“西方文论”。所谓“西方文论”,想必也不能简约为“欧美文论”;所谓“欧美文论”,想必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讲互动,就要探索彼此的共通性。要关注“同中有异”,更要关注“异中有同”。在时兴谈差异,“差异论”大行其道的当下,更有必要追问:不同民族不同国别不同文化圈里文学的发育运行,除了差异,还有没有相通相近的情形?

      新时期以降,国门大开,西风突进。我们得以告别主要从苏俄文论那里“拿来”的偏食状态,而得以相对集中地引进美英文论新潮新声,也得以(尽管往往还是以美英学界的接受视野)不断吸收欧陆文论新派新说,眼界大开,成果丰硕。可是,对国外文论的其他板块、其他类型,则关注得不够,了解得不深。对现代斯拉夫文论的介绍研究就很有欠缺。

      现代斯拉夫文论,枝繁叶茂,蕴藏丰厚。她拥有俄罗斯形式论、布拉格结构论、塔尔图符号论这样一些深刻影响现代文论百年进程的重大学派,她拥有罗曼·英加登、扬·穆卡若夫斯基、米哈伊尔·巴赫金、弗拉基米尔·普罗普、罗曼·雅各布森、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尤里·洛特曼这样一些享誉世界的文论大家。现代斯拉夫文论这些学派的建树,这些大家的著述,乃是20世纪世界文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斯拉夫文论思想的原创性、学说的丰富性、理论的辐射力,丝毫不逊于现代欧陆文论与现代英美文论。对现代斯拉夫文论的全面考察,不仅是我们反思现代文学理论的一个很有价值的课题,也是深入探讨作为一门人文学科的文学理论与现代文明社会进程与当代文化运行之间的互动关系的一个很有意义的个案。

      从20世纪文论思想史上的重大思潮、流脉、学派的发育谱系来看,现代斯拉夫文论是一个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很有辐射力的活性因子,是文学理论跨文化运行的一个生动案例。

      俄罗斯形式论学派堪称现代文学理论进程中的开路先锋。30年前荷兰著名学者D·W·佛克玛在其《20世纪文学理论》中指出:“欧洲各种新流派的文学理论中,几乎每一流派都从这一‘形式主义’传统中得到启示。”① 这句话,可能让一些人觉得有点夸大其词。而今天我们来回顾现代文学理论的第二个“黄金时段”(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不得不承认:这个文学理论“狂飙突进”的年代里,多半是其第一个“黄金时段”(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就已经为现代斯拉夫文论涉猎到的那些命题的变异,那些主题的变奏,那些探讨的延续。

      从我们一向比较习惯的“思潮论”、“主义论”来看,20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外文学理论的重大“主题”之一乃是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其重镇当推法兰西。法国的结构主义文论、后结构主义文论与现代斯拉夫文论之间,则有难解难分的缘分。

      法国结构主义文论的发育,不仅应归功于索绪尔的思想,而且在更大程度上恐怕还得归功于布拉格结构论学派的思想,首先是特鲁别茨柯依与雅各布森在20世纪30年代所构建的音位学原理。

      “结构主义”这一术语是雅各布森最先应用的。在其1929年用捷克文发表的《浪漫主义的泛斯拉夫主义与新的斯拉夫主义》一文中,雅各布森指出,“如果我们要概括地论述以多样性表现出来的当代科学的指导思想的基本特征的话,那么,‘结构主义’就是最清楚不过的概念。当代科学所论述的各种现象总体,都被看作是一种结构单位,一个系统,而不是一种机械的堆积物。而科学的基本任务是从静态和动态的角度去发现其内在的规律。”②

      其实,在“俄罗斯形式主义”那里,结构主义观念已露出端倪。发展到捷克结构主义那里,有关观念明确起来。由蒂尼亚诺夫和雅各布森等人执笔的《布拉格提纲》是结构主义思想的一份完整的纲领。③ 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这个学派对结构论进行的理论说明。

      关于文学艺术理论方面,有如下一些看法:1.艺术是一种符号学事实,结构主义美学是一般符号研究的一部分。艺术作品的符号特性摧毁了“反映论”的机械模式。但是,符号的性质为两类现实领域所决定,一是符号本身的现实,一是它描写的对象的现实。也就是说,既谈符号的自足性,也应考虑其交际功能。2.在功能系统中主体的作用改变了。穆卡若夫斯基认为:“我”,以某种姿态(虽然姿态可以千变万化)出现在每一件艺术品和每一部作品里的主体,既不与任何具体的个人,也不与创作者本身同一。作品的整个艺术结构都凝聚于这一点上,并按此加以组织。然而任何个性——作者的个性和受者的个性——都能投射在它上面。3.应当在有关人的行为结构中寻找美学性问题。由于人类活动中总是有美学功能出现,我们必须把美学性事物看作人类行为和人类生存形态的一个因素。与此同时,我们应当注意美学功能与其他功能间的关系:尽管任何艺术基本上都以美学功能为主,美学之外的功能也起着作用。

      捷克结构主义是结构主义思想史上的一个重要环节,它强化了人们对结构论的重视。还在20世纪70年代初,比利时著名学者J.M.布洛克曼在其颇有影响的《结构主义》中指出:布拉格可以说是今日结构主义思想的发源地。在捷克结构主义那里,结构活动的轮廓首次清楚地显示出来了。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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