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F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318(2016)03-0013-07 明万历时期的王士性在其《广志绎》中对浙东宁、绍、台、温这几个沿海地区的海洋渔业经济有很多记载,据其在《自叙》中所言:“余言否否,皆身所见闻也,不则宁阙如焉”①,可知这些记载都是他在这些地区游历的所见所闻,可以说是实地考察记录,其中很多记载在正史中是没有的,史料价值相当高,有必要对其进行一定的研究。因此,文章拟以王士性的《广志绎》为考察对象,对明代时期浙东沿海地区的海洋渔业经济进行研究,以期阐明海洋渔业经济与陆地农耕经济的不同特征,以及海洋渔业经济对沿海地区居民生活的影响及其所反映出来的社会关系。 一、明代浙东海洋渔业经济的地位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对人们根据自身所处自然地理环境的不同而从事相应经济生产和生活的形象描述。浙东沿海地区的人民就是“靠水吃水”之属,即以海洋为依托从事海洋经济生产,以海洋渔业为主,其次有海上贸易和煮盐业,这是一种不同于陆地农耕经济的一种生产和生活方式。宁、绍、台、温紧邻海洋,海洋渔业经济是这些地区具有重要地位的经济生产部门,当然,海洋渔业经济并不是唯一的经济生产部门,不是所有的居民都从事海洋渔业经济生产,王士性在其《广志绎》中说:“台、温、处山海之民,猎山渔海,耕农自食,贾不出门”②,可见台、温地区除了渔业生产之外,还有农业、商业,宁、绍地区也一样,因文章专以海洋渔业经济为研究对象,其他的经济门类暂且不论。 海洋经济包括渔业、海上贸易及煮盐业,《广志绎》中对渔业经济的记载最多,主要表现在其从业人口上。据明人王忬说:“百八十年以来,海滨之民,生齿蕃息,全靠渔樵为活”③。可见渔业经济是明代海滨地区极其重要的经济生产部门,同样作为海滨地区且人口众多的浙东宁绍台温地区,海洋渔业经济显得更为重要,是仅次于农业的一大经济生产部门,农业人口之外的大部分都从事渔业,可以说是“非农即渔”,渔民构成了这些地区人口的第二大组成部分。王士性在《广志绎》中说:“台、温、处山海之民,猎山渔海,耕农自食,贾不出门”④,又说:“浙中惟台一郡连山,围在海外,另一乾坤。其地东负海……舟楫不通,商贾不行,其地止农与渔,眼不习上国之奢华,故其俗犹朴茂近古”⑤,可见台、温地区渔业和农业是其两大经济生产部门无疑。王士性说:“台、温二郡,以所生之人食所产之地,稻麦菽粟尚有余饶。宁波齿繁,常取足于台,闽福齿繁,常取给于温,皆以风飘过海,故台、温闭籴,则宁、福二地遂告急矣。”⑥台、温二地的粮食供应能影响宁、福二地的稳定局势,证明台、温二地的农业占据首要位置无疑,那么渔业则是仅次于农业的另一大经济生产部门。 宁、绍地区渔业也是仅次于农业的一大经济生产部门。宁、绍平原的农耕面积比台、温二地要大得多,其粮食生产量并不低于台、温二地,但其粮食仍不能自给,宁波还要“常取足于台”,原因在于“宁波齿繁”,《广志绎》记载:“又如宁、绍人什七在外,不知何以生齿繁多如此”⑦,“绍兴、金华二郡,人多壮游在外,如山阴、会稽、余姚生齿繁多,本处室庐田土,半不足供,其儇巧敏捷者入都为胥办,自九卿至闲曹细局无非越人,次者兴贩为商贾”⑧。可见宁、绍地区人地矛盾已经很突出,耕地面积严重不足,非农业人口占很大比重。多出来的这些人口不可能全都从事商业,明清时期江浙地区商品经济虽然很繁荣,在商品经济发展程度较高的苏、杭地区农业之外可能就是商业,但宁、绍地区还达不到这种程度,游离于农业之外的人口除一部分从事商业外,其余大部分应该都从事渔业,就宁、绍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除了农业没有理由不选择渔业作为谋生方式,况且还有部分人口是亦农亦渔的,《天下郡国利病书》载:“海民生理,半年生计在田,半年生计在海,故稻不收谓之田荒,鱼不收谓之海荒”⑨,故宁、绍地区渔业是仅次于农业的第二大经济生产部门。 二、明代浙东海洋渔业经济的生产状况及其商品化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渔业是宁、绍、台、温地区的第二大产业,渔业在这些地区居民的经济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对人们的生计必然有着重要影响。王士性在《广志绎》中说:“宁、绍、台、温连山大海,是为海滨之民……海滨之民,餐风宿水,百死一生,以有海利为生不甚穷,以不通商贩不甚富……俗尚居奢俭之半”⑩。此话虽有些夸张成分,但也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渔业是一种高风险行业,从事渔业付出的代价较其他行业要大得多,但很多人不得不以此谋生;其二,渔业收入是这些地区居民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有很多甚至是唯一来源,渔业不但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还影响到人们的价值观念。因为从事渔业所获得的财富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比从事农业获得财富更来之不易,这不能不对人们的价值观念产生重要影响,尤其是台州地区,其地“舟楫不通,商贾不行,其地止农与渔,眼不习上国之奢华,故其俗犹朴茂近古”(11),农业和渔业都不容易获得大量财富,自然不具备奢华的经济条件了。 但以上有一个问题需要特别说明,即渔民获得的海产品主要不是为了满足自己食用,而是为了通过市场交易将这些海产品出售换取货币,然后再买回自己所需的生活必须品,如柴米油盐等,尤其是宁、绍地区非农业人口非常多,这部分人口所需的粮食自然要从市场上购买,除购买所需生活物品外,一般都能有所结余,因此基本生活是有保障的,故不甚穷。就宁波来说,这些海产品主要销售在当地,甚至有外地海商到宁波交易海产品,《广志绎》记载:“每期下三日网,有无皆回,舟回则抵明之小浙港以卖。港舟舳舻相接,其上盖平驰可十里也”(12),宁波的小浙港是重要的海产品集散地,商贾云集。据《四明谈助》载:“以上水族产不一方,而舟运肩挑,皆先聚于牙行,复为发开”(13);又据明人张邦奇说:“甬东为海圻孤绝处,鲛门虎蹲……海乡之民,以沧海为菑畲,每岁孟夏以后,大舶数百艘,乘风挂帆,蔽大洋而下,而台温汀漳诸处,海贾往往相逐,出入蛟门”(14)。可知宁波是浙东一个重要的海产品集散地,当地渔民及外地渔民都在宁波进行海产品交易,浙东的其他几个地方也有类似的海货交易市场,只是没有如宁波这样的规模。既然海产品的销售和生活必需品的购买都是要通过商业买卖完成,没有商贩是不可能的,王士性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但为何他会说“不通商贩?”“不通商贩”在此应作如此解释:指没有大规模的商业交往,不像杭、嘉、湖那样“舟楫为居,百货所聚”(15),往来的多是一些“竞贾贩锥刀之利”的小商贩,而且主要是本地的,他们把本地的特产如海产品等贩卖到外地,又把外地的商品运到本地贩卖。实际上,明代往来于浙东地区的福建商人就不少,据明人张瀚《松窗梦语》记载:“宁、绍、台、温并海而南,跨引汀、漳,估客往来,人获其利”(16),可见浙东地区与其他地区的商业往来非常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