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启蒙到审美:宗白华文艺批评精神的转向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学存,合肥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赵学存,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赵学存(1977- ),男,安徽六安人,苏州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艺学、美学。

原文出处: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宗白华文艺批评的启蒙精神强调文艺作品应受到科学、理性精神的关照,主张文艺作品引导人们形成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期望文艺作用到民族复兴大业。1932年后,他的文艺批评精神转向审美体道,以品味艺术的方式揭示中国传统文化相对于西方文化的特殊性,期望以中国趋静和谐的文化精神克服西方浮士德式的恶魔人欲,安顿焦虑彷徨的灵魂们。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6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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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73(2015)05-0090-05

       宗白华对文学艺术作品的审读与品味是他的美学、艺术学思想的源泉之一。纵观他的文献,其文艺批评精神在1932年前后有明显的变化:从文学到艺术,从西方到中国,从现代到传统,从“有为”到“无为”。这一系列变化均源自他的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从启蒙到审美。

       所谓启蒙,一般是指以科学的、理性的知识或精神来开启由宗教迷信、封建专制而造成的人的愚昧、奴化的蒙昧状态,来开启人们的科学、理性意识,引导人们对民主、自由权利的觉醒,启发人们对个性、情感的追求,从而达到民智国强的目标。

       青年时期的宗白华与他同时代的许多“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一样,具有自觉的启蒙意识。他研究阐发叔本华、康德、柏格森哲学大意,简介欧洲哲学派别,加入“少年中国学会”,并成为其评议部的评议员,在上海负责编辑会刊《少年中国》,编辑发表许多符合“创造少年中国”这一学会宗旨的文章作品。随后,他又开始主编《时事新报》副刊《学灯》。此间,宗白华怀抱着少年中国的梦想,发表有关哲学、生活理念、人生观、爱国观、美学、文艺批评等文章和新诗。为寻出新文化建设的新道路,他留学德国,归国后,终生从事哲学、美学等研究和教学工作。

       在民族国家衰微的1920年代,宗白华主张文艺创作要以理性的、科学的精神作关照,文学作品要引、人乐观、催人奋进,以利于民族国家的建设与复兴。这构成了具有启蒙意义的宗白华早期批评的新文艺观。在宗白华看来,当时文艺的主要问题存在于两个方面:其一,空泛。中国旧文学已有形式主义的倾向,诗文家们讲究字句的工整、辞藻的清丽,不求意境的高新、精神的真实。他们没有分析的眼光去剖析社会,没有细致的情思去描画自然与人生的真相。其二,悲观。当时的音乐能刺激人的神经,但不能升华人的灵魂,使听者消极生悲。这些低品格音乐尚不如用以教化的中国古代音乐,更不能将之与富有精神文化底蕴的德国音乐相提并论。而丧人志气、堕人品格的里巷戏院中的淫靡的歌词对青年纯洁的灵魂的影响极坏。中国长期以来几乎没有健全的恋爱诗,所谓的恋爱诗多是悼亡、偷情、赠妓女之诗,因此中国诗歌亟待改革。而文坛中的青年往往自称弱者,口唱悲哀。相对于对中国政治之坏的忧患感,宗白华对青年的太无勇气、太易衰老的忧患感更甚。

       针对旧文艺空泛问题,宗白华提倡作品以哲理作骨子,以科学精神洗涤旧文艺脑筋。他称赞郭沫若的诗“以哲理作骨子”[1]241,“意味浓深”[1]242。认为许多其他新诗一读后便索然无味,原因在于,白话诗短于辞藻粉饰,重在思想意境和情绪的传达。在宗白华那里,万物背后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活力”[1]325推动着无生界入于有机界,直到入于生命,入于理性、情绪和感觉。生命源于这活力,美源于这活力,艺术也源于这活力。艺术就是艺术家通过对自然人生万相的描摹,来表写自己的感觉、情绪、意志、理想,而人的这些精神形式又是生命精神即自然活力投射幻化而来的。宗白华的这一艺术观显然源于他关于生命哲学的接受与思考。宗白华甚至认为,宇宙真相不是纯粹的名言所能写出的,最好用艺术来表现宇宙的真相,最真确的哲学就是一首宇宙诗。由“诗中有哲理”和“哲学就是诗”的主张,可以见出宗白华文艺观中的理性精神的分量。

       宗白华在文学方面所倡导的科学精神,实质上就是主张文艺的“真”和“实”的精神,以解决中国旧文学的“伪”和“空”,认为要以科学精神完全打破旧文学的虚伪、空泛的弊病,就是要以分析的眼光,崇实的精神,来写世界人生的真相。他认为文学就是表现人类精神生活的艺术工具,说到底,文学关照对象就是宇宙全部的精神生命,而文学的内容就是一种精神生活。因此,文人诗家的精神生活的创造和修养就尤为重要。这样,文学的科学精神就转换为文人诗家精神生活的科学性了。这种科学性有三个方面的内涵:真实、丰富、深透。真实,即诗人的精神生活应来源于对自然的感受或自身的经历,是真实的精神,具有生命的活气的精神,而不是以辞藻凭空虚构的无病呻吟;丰富,即诗人的精神生活富有各种具体的感受,作品能体现普遍的人性;深透,即诗人的各种情绪感受比一般人的要深切透彻。宗白华还给出了新诗诗人人格(含精神生活)养成的方法,“哲理研究,自然中活动、社会中活动”[1]184。

       宗白华提倡乐观的文学有两个方面的内涵:其一,乐观的文学能引导民族进入愉快舒畅的精神界,养成向前的勇气和建设的能力。一个民族的复兴、建设时期的文学,多数是乐观的,向前的。惠特曼乐观的、雄放无前的作品,让美洲人充满少年勇进的建设气象;德国当时困苦程度比中国严重十倍,但他们的诗文中没有关于时代的悲歌,这些作品的乐观精神,势必会让国民树立复兴国家的信心。其二,乐观和爱的精神能促进互助,增强民族生命力。宗白华主张以倡导纯洁的、真挚的、超物质的爱来塑造民族灵魂和个体人格,从而达到振作中国的目的。乐观的、光明的、颂爱的新诗能创造出非常深厚的情感基础。这种情感基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爱与乐观能增长民族生命力与互助行动,而悲观与憎悟的精神会杀灭民族生命力。文学哲学上的悲观可能造成时代的颓废,文学不仅有表现时代的责任,也要有指导时代的责任,中国的复兴和建设需要乐观的向前的文学。

       可以见出宗白华这个时期的文艺批评,意在以文艺影响乐观积极的人生观,引起人们的理性、科学的意识。他从西方取来精神之火作用于民族的复兴与建设。

       1932年以后,他几乎没再强调文艺应循着西方式的理性、科学精神而是退回到中国传统艺术的灵境之中。文艺批评精神转向之后的宗白华主要做了两类事情:探讨审美化生存,对传统艺术的宇宙诗式的品读[2]。后者是前者在艺术领域的延伸,也是从审美角度对传统文化进行阐幽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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