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311(2013)12-0022-05 甲午战败宣告了洋务运动的破产,推进政治制度与思想行为现代化的必要性突显出来。清末民初时期,在引介西方政教观念并阐发公民教育思想方面做出最大贡献的,是译书的严复和写文章的梁启超。他们都提倡学习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治国建邦的西学,推进中国的变法改制,引进作为“西体”的根本政教法度,并因而鼓动相应的国民教育作为达到这一目标的主要途径之一。作为中国公民教育思想最初的启蒙人物,严复与梁启超宣扬国民教育的手段和侧重点虽有不同,但他们二人的公民教育思想实则具有相同的主旨和核心,并为我国公民教育的发展奠定了根基。 一、严复的公民教育译述 严复年少时就读于中国第一所海军学校福建船政学堂。1877年,23岁的严复作为优秀毕业生选派留英深造,就读于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毕业回国后,严复担任了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在他主持北洋水师学堂近15年后,甲午战争爆发。持续了7个月的战争竟以北洋水师的全军覆灭而收场。甲午一役激发起严复内心的使命感以及从留学时就开始的中西对比的思考。他发现,中国的根本问题不在器物的装备,而在使用器物的人以及与人密切相关的制度。凭借自己的英文和理科功底,严复选择的救国方案是译书,专门翻译那些中国社会最需要的书,也就是蕴含西方社会之所以富强的基本原理的书。 在马关条约签订前两个月,严复在天津《直报》上发表了他的处女作《论世变之亟》,同一年里又发表了《原强》、《辟韩》和《救亡决论》。这四篇醒世长文构成了严复政治见解的纲领,也是他日后翻译西书的择书标准。《论世变之亟》一文表露了严复对中国处境的焦虑,也直接道出了他所认为的中西之别的主要表现在于政治文化上的差异:“中国最重三纲,而西人首明平等;中国亲亲,而西人尚贤;中国以孝治天下,而西人以公治天下;中国尊主,而西人隆民。”[1]《原强》继续指出正是制度上的差异造成国家的强盛或衰弱,西方国家是“自由为体,民主为用”,严复由此提出“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教育主张;[2]《辟韩》和《救亡决论》则分别集中反对封建专制的政治制度和八股取士的教育制度,其中《辟韩》指出封建君主的愚民政策是造成国家贫弱局面的原因,提出富强之道在于“与民共治”;[3]《救亡决论》则提出“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主张废除“八股”,学习“西学格致”,将读书人追逐名利的心变成公心。[4] 从这四篇文章可以发现严复的学术思路,科学、政治和教育是他关注的三个焦点。换个角度说,对于教育,严复最看重的是两个领域:一个是重视实证的科学教育,另一个是尊私而合群的政治教育。科学教育让人求实,政治教育让人合群。这两个领域表面上分别对应于当时学人对西学的划分:“西艺”与“西政”。但从三年后严复在北京通艺学堂做的《西学门径功用》演讲中他对现代知识体系的认识可以发现,严复所真正看重的只有政治(群学)教育。在演讲中,严复说,“学问之事,其用皆二:一、专门之用;一、公家之用。”也就是说,每一门学科,除了具有个别的“专门之用”而外,还具有共同的“公家之用”。所谓“公家之用”,就是通过各门学科的学习,达到“炼心制事”的目的。[5]在严复勾勒的知识体系中,初级的是名学(逻辑学)和数学,中级的是物理学和化学,高级的是天学、地学、动植之学、其他专门学科(如农学、兵学、医药等)、人学(包括生理之学和心理之学)和群学(包括政治、刑名、理财、史学),其中群学居于整个知识体系的最高位置,严复谓之“学而至此,殆庶几矣”。[6] 这就是严复为教育设计的现代课程框架结构。如果将时间和目标要素引入这个框架,严复设想的教育救国方案则大致分两步走:第一,充分发挥个体的能力;第二,将个体的能力导向为群体服务。 在这样的课程框架结构和课程目标下,严复精选了八本西方政治哲学和社会学作品作为核心课程。“严译八大名著”包括英国博物学家赫胥黎(Huxley,T.)的《天演论》,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Smith,A.)的《原富》,英国社会学家斯宾塞(Spencer,H.)的《群学肄言》,英国哲学家和经济学家约翰·穆勒(Mill,J.)的《群已权界论》与《名学》,英国法学家甄克斯(Jenks,E.)的《社会通诠》,法国启蒙思想家和法学家孟德斯鸠(Montesquieu)的《法意》和英国逻辑学家耶芳斯(Jevons)的《名学浅说》等。除了介绍逻辑学的《名学》和《名学浅说》是讲思想方法之外,其余六本书可以整体地看做是一个对国人的政治教育课程系列。 《天演论》是严复的第一部译著,也是引起社会震撼最大的一部,是严复根据赫胥黎在牛津大学的演讲集《进化论与伦理学》译述的。严复在英国留学时达尔文主义正是兴盛,被认为是那个时代的公理。赫胥黎的书介绍了生物学意义上的达尔文主义,严复却在译文中将其引申至他真正崇拜的对象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斯宾塞把达尔文在生物学中的物种起源和进化理论模式化地移用于人类社会,把人类社会描述成一个种族竞争的社会。严复无暇翻译斯宾塞的巨著,便曲译赫胥黎的演讲。他改变原书的章节,撰写了占全书三分之一篇幅的按语,所要追究的不是生物的进化,而是在天推动的进化下,谁才是进化的最终胜利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些戳到时人痛处的词语一经公布马上得认同,激起人们变革的愿望。实际上同样重要的是,人们也同时接受了这些道理的前提,那就是“种族”。达尔文和斯宾塞所讲的生存竞争既是某一种族内部的竞争,更主要是若干种族之间的竞争。所以,社会达尔文主义暗藏的一个重要教育思想就是“群”,要合群,凝聚起来形成一个群体远比一个个体更容易在竞争中生存下来,而一盘散沙的族群必定被他族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