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81(2013)02-0102-04 20世纪后半期以来,由于认识到历史决定论对空间的遮蔽[1]31,西方理论界“通过对空间的强调、对时间意识的批判性反思以及对一种新的空间思维的呼唤”[2]15,出现了哲学、地理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的整体性“空间转向”(spatial turn)。与此“空间热”相契合的是,文学叙事的空间维度日益受到叙事学界的关注。甚至某些后现代主义理论家认为,“无视空间向度紧迫性的任何当代叙事,都是不完整的”[1]37。西方不仅出现了相关专著与论文集,而且权威的《劳特里奇叙事理论百科全书》中也收录了与空间叙事相关的词条:叙事空间、空间表现形态、空间形式。国内的文学空间叙事研究主要兴起于20世纪末、21世纪初,并迅速升温,在理论研究与文本批评方面不断有所突破。 在空间叙事研究越来越引人注目的同时,仍有一些问题有待深入探讨。其中,如何理解空间是开展空间叙事研究的前提,也是需要进一步梳理的问题。但“作为一个概念和物理的事实,空间这一术语还没有普遍公认的唯一的定义。”[3]164空间的意义是多维的、复杂的、动态的、辩证的,我们无法对其做出本质主义的定义,只能试图从不同层面、不同维度对空间的意义加以理解和把握。 一、西方历史上空间意义的基本内涵和大致发展脉络 西方历史上对空间概念的研究主要经历了古希腊、近代、现代三个阶段。古希腊哲学关注的是本体论的问题,始终在存在的层面思考空间。近代哲学关注的是认识论的问题,主要将空间作为客体的认识对象。19世纪中期以后,由于实验心理学和人类学的兴起,空间成为实证性的问题。20世纪,时间与空间成为哲学、美学、政治学、物理学等学科的核心概念。20世纪上半期“多数学科聚焦于时间性范畴”,后半期“哲学社会科学则呈现出整体性的‘空间转向’”。[4]导言,1空间成为理论界的核心概念,空间的意义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古希腊时期主要探究了“虚空”和“处所”这两个空间概念,并已触及近代笛卡尔提出的“广延”概念。当然,作为经验的虚空、处所和广延,古希腊人已经具有,只不过这三种经验未能综合成一个统一的空间概念,这种统一是近代的事情。[5]57-61虚空、处所、广延这三个概念涵盖了空间的基本内涵:容纳性、范围性、方位性、参照性、秩序、层级、关系、三维等。这是我们把握空间的起点,也是理解文学空间的基础。 以笛卡尔、牛顿、康德为代表的近代空间观开始将空间背景化和几何化,视空间为静态永恒的背景、框架和容器[5]3-4。近代空间观要么是理智主义的,要么是经验主义的,却都受到形而上学的束缚,对于空间的理解也始终限于实在与属性、实体与虚空、精神与物质、绝对与相对、主体与客体、超验与经验等问题的二元分裂。[6]76-77黑格尔之后的哲学研究开始转向身体,并对形而上学展开清算。但20世纪前半期主要重视时间概念,空间曾一度淡出哲学的视野。即使是柏格森关于空间的心理学观照也未能脱离二元对立的割裂,更因其对时间的偏好而贬低空间,令空间的意义遭受遮蔽。[6]33-38这些观点成为后来“空间转向”批判的对象,也是空间叙事研究所要超越的意义。 二、“空间转向”视阈中空间的意义 空间叙事研究的发展与理论界的“空间转向”是相契合的,这不仅在于发展趋势的契合性,更在于内在精神的一致性:对历史决定论与形而上学的质疑和反抗。可以说,空间叙事研究的兴起正是“空间转向”的一部分。因此,对空间的理解就应重视“空间转向”视阈中空间的意义,以及“空间转向”对于空间叙事研究的启发。空间转向之后,关于空间的研究可谓流派纷呈,著述甚多,非本文所能概述,而以下三个方面对于理解文学空间叙事中的空间极为重要。 第一,空间的凸显。在空间转向中,空间得到了极大的强调和重视。“空间转向”本身就是对19世纪以来哲学界忽视空间、重视时间之传统的反抗。空间不再是永恒、静止的背景与框架,而成为意义丰富的前景和中心。正如福柯所指出的:“当今的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我确信,我们处在这么一刻,其中由时间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联系着不同点与点之间的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7]18杰姆逊也指出,“在日常生活里,我们的心理经验及文化语言都已经让空间的范畴、而非时间的范畴支配着”。[8]450他认为,在后现代社会中,空间具有主题上的优先性,空间不再需要用时间来表达,时间变成了空间。[9]61-71在众多理论家那里,空间被纳入各种理论重构,被推至思想知识领域的前沿。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福柯的“另类空间”、布尔迪厄的“空间区隔”、吉登斯的“时空分延”、德波的“景观社会”、哈维的“时空压缩”、卡斯特尔的“流动空间”、苏贾的“第三空间”等诸多理论,均从不同角度思考、阐释着空间问题。空间已成为理解、分析和批判当代社会最重要的维度,当代的许多问题,往往必须通过空间才能得以理解和解释。如,列斐伏尔通过对空间生产的研究,哈维通过对资本三级循环的分析,卡斯特尔通过对集体消费问题的研究,揭示了当今资本主义矛盾的转移和化解主要依赖于空间的生产;福柯以空间为切入点,揭示了知识与权力的关系,指出现代社会操控的基本方式是权力与技术的空间化;鲍德里亚通过对类像的分析,研究了城市空间的“超空间”特性;苏贾则揭示了资本积累和劳动分工具有鲜明的空间性。正如麦克尔·迪尔所说的:“后现代思想的兴起极大地推动了思想家们重新思考空间在社会理论和建构日常生活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空间意义重大已成普遍共识。”[1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