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政治研究议题的设定:从何处来

作 者:

作者简介:
朱德米,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上海 20092;沈洪波,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上海 200092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比较政治学是一门方法论还是具有明确研究主题的本体论?这是讨论的主题。比较政治研究的议题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从而具有本体论的特征。研究议题的出现既不局限于区域或国别研究范围内,又区别于政治科学理论或方法,具有鲜明的比较议题特征。新出现的议题或学界关注的热点来源于多个国家的“共生事件”的影响,有着现实的政策需求。比较政治学研究议题的拓展与政治学的人类传统与科学精神的相互统一是目标一致的。时代的大命题刺激着比较政治研究者努力作出有思想深度的研究。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13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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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3)05-0012-08

      从20世纪50年代比较政治学出现、繁荣到今天的持续稳定,比较政治学作为一门相对具有身份标志的二级学科已经存在六十多年了。它与政治理论、政治方法论、美国政治、国际关系等并列成为美国大学政治科学系的标准的二级学科设置。研究生的培养和教授职位都清晰定位为比较政治学。但比较政治学的研究领域、研究方法、研究方向,乃至比较政治学的定义本身,还存在一些富于争议的命题。是不是在美国以外的政治研究都属于比较政治范畴?还是专门研究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称之为“比较政治”?比较政治属于方法论还是本体论?比较政治是否会因其在政治学领域的“无处不在”而使学科发展走向一种“虚无主义”?比较政治是否有明确的学科研究对象?它的研究议题的设定具有什么规律性?本文将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通过对1983年至2007年间比较政治研究议题的演变进行分析和归纳,并结合最新出版的《牛津比较政治学手册》,对上述问题进行阐释和回答。

      一、比较政治:方法论还是本体论

      分析比较政治研究议题的设定,需要对比较政治的本质进行界定。在方法论与本体论之间,涉及对比较政治的认知与定位。一直以来,西方学术界对此存在着持有不同立场的两方。

      一方面,从方法论者的角度来看,以霍尔特和特纳为代表的一批学者认为,“比较是研究和分析的方法,但不是实质性的研究领域”。在他们看来,“严格地说,在同一社会中,进行文化比较和行为比较在本质上没有差别”①。由此,关于比较政治学的4个主要理论框架——系统理论、政治文化理论、发达与不发达理论、阶级理论之间就没有本质的划分界线了。在方法论者看来,比较政治只是政治学的研究方法,比较研究是人类认识未知事物的主要方法之一。比较政治的独特性来自它对比较方法的强调和依赖。如果政治学中的其他分支学科主要是以其独特的研究领域而划分、以其研究对象的特殊性而规定了自身的特殊性,那么,比较政治学则主要是以其独特的方法论而有别于其他学科、以研究方法的特殊性来规定自身的特殊性。沿着这样的思路,政治学的所有研究领域都可以成为比较政治学的研究对象,当比较政治“无处不在”的时候,也就无从探寻它的学科规律性了。

      另一位方法论者的代表人物查尔斯,在他的《目前我们都是比较主义者——国别研究学者为什么必须以及如何采用比较政治方法》一文中,强调比较政治研究方法对于国别研究的重要性。他认为,对目前的政治学者来说,国别研究者的出路在于转向比较研究的综合与转化,比较政治的研究方法必定要在国别研究中被采纳。无论美国政治、欧洲政治还是中国政治,离开比较政治,单一的国别研究将呈现碎片化,而比较研究能够使国别研究增加深度与精确度。在比较研究与国别研究的内在关系上,他强调,虽然“国别研究可以从比较研究的经验和理论中受益”,“比较研究能够拓展国别研究的深度与广度”,但比较政治只是重要的方法之一;“在国别研究发展的道路上,是可能进一步拓展多元化的研究方法的空间的”②。可见,从学科界定上看,他更加倾向于国别研究。

      方法论者认为,比较政治应该作为政治学的研究方法而存在,如果将其作为本体论来看,它将成为无所不包的比较政治“帝国主义”,自然陷入比较政治“虚无主义”的误区。比较政治方法在世界政治和国别研究中将占据日益重要的地位,它也为国别研究开辟了方法多元化的路径。

      另一方面,从本体论者的角度来看,方法论者的强力论证不能改变另外一个事实,就是在20世纪,比较政治已然发展成为了政治学的一个特殊分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比较政治领域的学者们开始重新思考比较政治的发展脉络与它的学科特点。至今,给比较政治下一个定义仿佛仍然很难,但比较政治作为一个独立的二级学科,它与所属的一级学科具备相近的理论基础;它具备三个主要的学科要素(比较方法、民族国家和经验科学);形成了基本的研究框架,具有了若干明确的研究方向。从学科基本架构来看,美国政治学主要由政治理论、美国政府与政治、比较政治、国际关系、方法论等来构成,比较政治赫然作为政治学的一个重要二级学科出现并受到广泛重视。

      比较政治作为研究本体的出现,并非偶然。在理论上,它历经了从行为主义到理性选择主义再到一般性理论的更迭;在现实中,它经历了战后经济复苏到经济全球化的高歌猛进再到全球合作与竞争并存的发展。它作为研究本体的出现,是一种实然与必然现象。按照米勒的观点,“经济学理论在政治学领域的渗入无疑增强了比较政治的影响力并为其研究拓展了新的大道”③。按照布朗迪的观点,当人们意识到世界政治的“全球整体框架不能够为政治学科中探索人类的本质提供支撑基础”的时候,相形之下,“比较主义虽然被认为具有西方中心主义和静态不变两个方面的缺陷,但它至少能够让人们观察到真实的世界正在发展的事物”④。如是观点肯定不能完全解释比较政治作为一个学科本体的出现,但以上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使比较政治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作为政治学的一个特殊的分支兴盛发展起来。当下,对于比较政治的本体论者们来说,更为迫切需要证明的,应该是:庞杂的比较政治是否有学科明确的研究对象?作为独立的学科,这个研究对象与其他二级学科的区别及研究规律体现在哪些方面?本文试图通过对文献的分析来回答这些问题。

      二、比较政治研究议题的演变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大量与比较政治相关的研究议题相继涌现。在过去30年的时间里,比较政治的研究范围、研究议题、研究理论不断丰富,也在发生着一些新的变化。本文将通过对3篇比较政治研究的统计分析文献——李·西格曼与乔治于1983年发表的《现代比较政治:总体考量与评估》⑤,艾德里安在1999年发表的《比较政治学:自1980年代的总体考量与评估》⑥,赫拉多尔·蒙克与理查德·斯奈德在2007年发表的《讨论比较政治的方向:基于主流杂志的分析》⑦——的研究与分析,在此基础上进行归纳与比较,探索比较政治研究议题的变化及变化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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