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批判与语义转移

——瞿秋白的“五四”观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中望,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 湘潭 411105 刘中望,1980年出生,男,湖南新化人,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传播学研究。

原文出处:
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

内容提要:

瞿秋白从资产阶级革命、“欧化”视域、文艺宗派论争等角度审视“五四”,遵循文化领导权的争夺、文艺大众化的具象法则、俄苏文化建设经验的资源平移等理论逻辑,诠释了20世纪30年代思路与“五四”思路理论范式的对立性,具有鲜明的列宁主义色彩,代表当时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最高水平;它偏激主张废除汉字,轻视“五四”的思想文化革新意义,社会科学范式遮蔽人文科学思路,资源批判服膺于语义转移,表征“五四”激进革命话语的初步确立。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2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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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秋白论及“五四”的文章不下20篇,超过10万字,贯通他的革命生涯与精神生命,并内在关联其文化思想和政治研究。国内彭维锋、胡明、胡传胜等学者,侧重于叙述与归纳瞿秋白关于“五四”的具体观点,已有广深兼具的不少研究成果,相对而言,探讨瞿秋白“五四”观的历史语境、理论逻辑、总体评价还不够,尤其缺乏挖掘它与俄苏文化建设经验的关联效应。本文拟作再探讨。

      一、瞿秋白视野中的“五四”面孔

      “五四”是一个指涉丰富、意蕴复杂的概念,“‘五四’首先是一个时代概念,即指五四时代或五四时期;这个时期以影响深远的五四运动命名。其次,‘五四’也指五四运动,以及与它相关联的文化活动或历史事件的集合”[1](p.1),其含义至少包括思想启蒙、文学革命、政治抗议,五四运动阐释权的争夺又纠结特定时代的意识形态建构,“有遮蔽,有扭曲,也有意义转移”[2](p.157)。瞿秋白关于“五四”的论述,集中见于他20世纪30年代初期写作的《鬼门关以外的战争》、《中国文学的古物陈列馆》等文章,也散见于20年代中期撰写的《荒漠里》、《五四纪念与民族革命运动》等评论,指涉复杂,内容丰富,主要呈现为如下三副面孔。

      1.资产阶级革命的“五四”。“五四”的性质归属,是一个重大的理论与现实问题,它是评价“五四”的前提。瞿秋白的“五四”观,也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在他看来,“五四”是“中国的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运动”[3](p.22),肩负资产阶级的民权革命任务,需要飞跃为无产阶级的新“五四”。第一,从革命结果看,“这个文化革命也和一九二七年的革命一样,是失败了,是没有完成它的任务,是产生了一个非驴非马的新式白话”[4](p.465),即不战不和、不人不鬼、不今不古、非驴非马的骡子文学,并未实现五四运动的目标,虽然从“文学革命”发展到“革命文学”,的确前进了一大步,但文学革命必须继续和彻底完成。第二,从领导力量看,以绅商阶级为主体的所谓“五四”新知识分子已经蜕变,或者过度批判传统而“从狂人到疯狗”,或者过分西化而“从狂人到面首”,中国资产阶级投降了封建残余势力,成为帝国主义的新走狗,背叛了革命,施行着残酷的反动政策,“光荣的五四的革命精神,已经是中国资产阶级的仇敌。中国资产阶级在文化运动方面,也已经是绝对的反革命力量”[3](p.22)。第三,从发展前途看,资产阶级已经没有能力完成民权革命任务,即反帝反封的文化革命任务,新的文化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领导,其前途是社会主义革命。瞿秋白进行革命与思想创造时,一批不想革命的人窃取了革命果实,对隐藏革命阵营中的反革命进行继续革命,成为革命的新任务,同时,伴随革命阵营的分裂,一批产业工人和农民跃升为革命主力,“中国革命也从此由旧民主主义革命进入到新民主主义革命”[5](p.84),基于此种背景,“瞿秋白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资产阶级性质的认定是十分清晰的、毫不迟疑的”[6](p.172)。在他看来,必须从民权革命转向反帝反封,由资产阶级革命的“五四”过渡到社会主义革命的无产阶级新“五四”,方能完成未竟的文化事业。

      2.“欧化”视域下的“五四”。“欧化”追求为近代中国从传统走向现代、从秩序走向革命提供了重要的外源性动力,它亦是“五四”时代的主潮之一。瞿秋白的“五四”观,同样深蕴“欧化”视域审察的色彩。第一,在瞿秋白看来,“五四”前后的20年当中,新文学发生的两次大分裂都与“欧化”相关:第一次在1915—1925年间,标志为“文学革命”和“五四”新文化运动,主要矛盾是古今之变,基于当时群众革命情绪和阶级关系的转变,中国的知识阶层分化为“国故派和欧化派”;第二次为“五四”到“五卅”前后,新文化阵营分化为“工农民众”和“依附封建残余的资产阶级”,这些新的反动思想“已经披了欧化,或所谓五四化的新衣服”[3](p.106),其实质是当时革命过程的思想反映,是“五四”式知识阶层的最终分化——所谓的“欧化”青年竞相替新的反动力量,装点摩登化的东西洋国故,革命青年则围绕革命营垒的建筑,更为确定、更加明显地走向劳动民众。第二,“五四”催生了欧化文艺的盛行,形成了欧化式的“文艺贵族主义”——它“在言语文字方面造成了一种半文言,在体裁方面尽在追求着怪癖的摩登主义,在题材方面大半只在智识分子的‘心灵’里兜圈子”[4](p.492)。在这些欧化作品中,绅商知识分子玩弄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印象主义等各种艺术技巧,体裁“是神奇古怪的,没有头没有脑的”,人物“没有说明‘小生姓甚名谁,表字某某,什么省什么县人氏’”,风景“并不是清清楚楚的说‘青的山,绿的水,花花世界’”,对话“并不说明‘某某道’,‘某某大怒道’”,“句法是倒装的,章法是‘零乱的’”[4](p.470),新异式的“搞怪”遍地蔓延。第三,开掘民间文化资源,注重国际经验,创造普洛革命的大众文艺,才是真正的“欧化”。在瞿秋白看来,即使意识正确的欧化文艺作品,也需要努力大众化,不断扩大自己的读者群,融入大众的文艺生活,创造普洛革命的大众文艺是其发展方向。一方面,必须以民俗主义、反精英主义的态度,改造欧化作品。普洛大众文艺应该是旧式体裁的故事小说、歌曲小调、歌剧和对话剧等,它应当运用连环图画的形式,“竭力使一切作品能够成为口头朗诵,宣唱,讲演的底稿”,所写题材是“朴素的东西——和口头文学离得很近的作品”[4](p.471)。另一方面,必须汲取苏俄文化经验,变“欧化”为“国际化”。真正运用国际经验,站在全人类解放事业的高度,用以反映现代无产阶级的社会关系,使广大群众能够理解国际劳动群众的生活斗争,从而实现真正的“欧化”。革命文艺的“大众化”,非但不和“欧化”冲突,而且只有在大众化的过程中,才能实现真正的“欧化”。可见,自“欧化”视域的多维审视,参与生成了瞿秋白的“五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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