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活动的制度化水平是中国教育近代化程度的重要指标之一,而学制作为教育制度化的“国家意志”,既是保证教育事业有序发展的外部强制性力量,同时也是该项教育事业社会认可度的重要表征。“大凡人们想积极推进某种教育事业,必设法在学制中为其谋求些许地位。”[1]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教育制度建设就体现了这种追求。 实际上,制度的设计,既以人类历史的经验为依据,也以某种美好的理想为目标。教育制度的选择和改革,可以说是中国近代以来一个跨世纪的问题,至今依然触动国人敏感的心灵。 一、社会教育制度建设 近代中国后发外生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使得思想先行、制度强制和政治推动、知识精英,以及学术团体有限参与成为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合理选择”,社会教育发展亦不例外。况且,近代社会教育还被赋予了“改造新教育(即学校教育)”的使命。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这种社会教育制度化又带有明显的“本土性”。也就是说,中国近代社会教育从制度建设之初起,便是在新旧“域外观念”以及本土传统的纠葛中进行的。 政府官员的关注,社会教育界呼吁和践行,“同声相应”,社会教育制度建设徐徐开幕。国民党元老、热心社会教育事业的政府派代表人物——纽永建,在国民会议和国民党“四大”上,提交了“迭请大会建立民众教育成为一种正式之教育系统,俾与大中小普通专门等学校的教育系统并立”的提案,但大会以“时间仓促”为由,对该提案“存而未论”。这看似排斥社会教育的托词,实际上反映了国民党政权内部对社会教育制度建设的模糊态度。社会教育专家陈礼江“曲高和寡”的经历也验证了这一点。“犹忆在第一次全国教育会议时,作者讲演普及教育,曾大胆提出普及教育须民众教育与义务教育分途并进,普及教育于全体国民。……当时并未受听众如何注意。”[2]缺失“法理性”的社会教育,“实足为其本身之致命伤”,社会上称之为“浪费之事业”,“养老之机关”,各方诋毁之声盈耳。[3]现实使纽氏和同道深悟,“惟欲期伟大之发展,端在有法定之权义,同时须建立其教育系统,推行方有实力,是殆吾社会教育社开始应办之一大事。”[4] 有着“全国社教之总枢纽”之称的中国社会教育社,以“研究社会教育学术,促进社会教育事业”为宗旨,该社鼎盛时有个人社员1600余人,团体社员36人,几乎汇集了全国的社教专家和中央、省市的主要社教行政官员。这样的社团宗旨和社员构成,一方面使该社在“社会教育学制化”的制度设计方面具有极大的责任感和权威性。社会教育的制度建设一直是历届年会的重要议题,制度设计得到最大发展空间。另一方面,社内意见的分歧无形中也会被无限放大,在各自追随者的支持下,各派意见“互不妥协”,为日后社会教育制度建设难以“制成全国一致的有力方案”埋下了伏笔。由此,以中国社会教育社为基地,“拥有较大制度设计表述权”的中国近代知识精英,在不同域外观念的关照下,开始从不同角度进行“社会教育在学制中的合法地位”的制度建设。 1932年8月,中国社会教育社第一届年会在杭州召开。会上,以社会教育司第三科科长钟灵秀为首,向大会提交了《促进社会教育列入现行学制系统之进行程序案》提案。提案审查委员会认为此案为“目前最切要而急得解决的问题之一”,并据此通过了“特别重要”的“特别类”决议案,即《征集关于学制系统上社会教育地位之方案,整理研究以备政府采行案》。因兹事体大,为慎重起见,又作了如下修正。一,由理事会函请全国各重要社教机关、团体、知名学者或有经验人士征求具体方案。二,方案形式。大概分为:(1)将社会教育加入现行学制系统;(2)于学校教育系统外另立一独立之社会教育系统(将学校与社会系统并列,参照苏俄现行学制系统图);(3)其他。三,在三个月内,由本社理事会和会同成立的社会教育系统草案整理委员会,整理征得各案,召开联席大会,审查决定最后采用之草案后,呈请教育部采择施行。[5] 会后,按照会议规定,由陈礼江任召集人,成立了由舒新城、俞庆棠、纽永建、高践四、梁漱溟、孟宪承等7人组成的学制系统整理委员会,经过数次磋商,拟定了公开征求的三个原则,即“(甲)于现行学制系统之内,加入社会教育系统,彼此联络;(乙)于现行学制系统之外,另定社会教育系统,彼此并列;(丙)另创中国教育系统,包括社会教育与学校教育。”[6]这三项原则,框定了“社会教育在学制系统中的合法地位”大讨论的范围和方向,并形成了相应的联络派、并列派和改造派三种主张。 联络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傅葆琛、许公鉴等,他们主张以现行学制系统为主,将社会教育系统镶嵌进去,借以整理社会教育事业,谋求与学校教育取得正式联络。傅葆琛认为,唯有民众教育能救学校教育中组织、课程、时间和费用的四大弊端,主张将民众教育嵌入现行学制系统之中。[7]许公鉴以“自成系统、联合办理和因旧创新”为原则,拟定了《中国社会教育系统图》。他认为,社会教育和学校教育是“合而不并,分而不离”的关系,“学校教育自有严密的进程与限度,至大学研究院而终止;社会教育具有广遍性与永继性,终身受之而无穷”,应在学制中“平分天下”,并编制了《民众学校教育和正式学校教育比较图》,两者共同构建了整个学制系统。[8]尽管两人主张不尽相同,但都是本着“补助正式学校教育之不逮”来定位社会教育的。 并列派主要代表陈礼江认为,中国社会教育不应居于附属地位,“需自筑壁垒,另成机构”,主张在现行教育系统外另设一个社会教育系统。陈礼江主张社会教育系统由纵的组织和横的事业构成,前者分为民众学校、县立民众教育馆和省立民众教育馆三级,形成了由狭到广、由低到高、层层递进的社会教育行政体系;图书馆、体育场、戏剧音乐院(团)和博物馆则构成了后者,后者由上下联系的前者来加以实施。[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