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悖立与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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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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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6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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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现当代美学、文艺理论与文艺批评的发展中,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时而相互攻讦,时而悖立对峙,成为影响广泛、令人瞩目的世界性现象。8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文艺理论批评界同样受到这一世界性思潮的影响。一些人热衷于采取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和手段,运用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统计学和模糊数学来探讨审美与艺术现象,强调审美和艺术探析的定量化、数学化和形式化;另一些人则强调审美与艺术科学的人文特性,坚执于审美现象和阐释主体有别于自然科学的特征,极力反对自然科学的研究方式。

      导致文艺理论批评的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悖立和分野的原因,首先在于现当代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强大潮流本身的冲击力量。但若进一步探究,还不难发现其深层的理论与社会发展的根由。因为文艺理论批评与美学,从来就是哲学滋润起来的繁花硕果,是寻求真、善、美统一的人类思维之树的美的结晶。在西方长达二千多年哲学发展的历程中,对确定性的追求已成为西方心灵的重要特征,而这种确定性追求在当代多元取向的氛围中,正衍生出各个不同的层面和方面。就文艺理论批评和美学的科学主义而言,它显然受到人类思维寻求客观性、精确性定势的深刻影响,因而把哲学史看成是由本体论→认识论→符号论的演变史,认为当代科学认知的核心问题,“既非寻求现象背后的不变本体,也非在既定本体基础上解决认知模式的问题,而应是对作为主体表达和把握客体对象根本手段的语言符号的探究和确定的问题”〔1〕。 西方美学中科学主义的诸多流派(如分析美学、符号学美学)和理论批评中的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都是从这个层面上产生的。与之相对的人文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哲学思潮由来已久,但只是到了近现代,通过社会观上的人本主义与自然观上的活力论和生命哲学的偶合变奏,才激活成为一种以否定科学的理想主义和理性主义,强调本体作用为特征的现代形而上学思潮,并与科学主义思潮争雄竞长、悖立对峙。它虽然也以激烈反对传统哲学、美学研究方法的面目出现,但从其基本倾向来看,却又是以机智地绕过以往美学和文艺学研究最为脆弱的本体界定问题的形式出现的。“在它们看来,对美的本体的反省,并不在于机械地拒斥形而上学,而在于对其进行新的合理解释。”〔2〕同样, 对美的认识与评价,也须超出以主客、心物对立为特征的认识论范围,确切地从超出这种对立的人的存在本身出发,以便在人的直接情感状态中领悟和把握美的真实存在。以致往往夸大认识论范围以外的人的情感意志、生命意识及生存状态的意义。例如超越传统印象批评的当代主体性批评的诸多流派,就是从这个层面上形成的。具体而论,文艺理论批评的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分野,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首先是围绕文艺属于何种学科对象问题的分野:本来,文艺理论与文艺批评作为一门研究和评析人类文艺活动及其审美功能的特殊学科,与只研究自然现象的自然科学的区别,在于艺术科学中既要研究客体,又要研究主体;同时,它也与研究人的心理学、生理学的学科不同,因为艺术科学不把审美活动中的人当作纯粹心理、生理现象,而视其为活生生的社会人来观照与评析。然而,在现当代极端的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或称人本主义)那里,艺术科学的特殊学科对象遭到肢解和割裂。科学主义视批评对象——文学艺术为物理现象、生理现象,以探求科学的认知。这一倾向,可追溯到19世纪德国心理学家费希纳,他的心理物理学着重对身心关系的探讨,试图测定感觉强度的增长同刺激的增长之间的数量关系,从而把对身心关系问题所给予的解答用于说明审美感知,找出可以判定为美的矩形与线条的数量关系。因此,他把绘画中的形状和线条抽取出来,撇开它们在整个构图中的地位和作用,完全不顾及绘画本身的审美特性,以及主体对绘画的情感反应与价值判断。这种研究和实验,除说明何种形状、线条受到人们喜爱外,对审美的实质性问题丝毫也说明不了。然而,费希纳以自然科学的眼光对待审美对象的观念与方法,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至于本世纪60年代以前西方美学界和批评界所崇尚的科学主义也延续了这种自然科学的方法。美国现代美学家托马斯·门罗在《走向科学的美学》(1956年)一书中认为,“按照自然主义美学观,艺术作品及与之有关的经验,也同思想和其他人类活动一样,是一种自然现象。这种现象和物理、生物学中考察的现象是先后相连的,前者是在进化过程中从后者当中产生的”〔3〕。 由此艺术作品在美学研究与艺术批评中,乃是认识的对象;批评家只能采取纯客观的、经验主义的态度对待艺术作品。正是这种将文艺“自然科学化”的美学思潮和批评观念,深刻地影响了俄国形式主义批评,以及新批评、结构主义批评和心理分析批评等,因为这些批评模式或者强调作品本体,从作品的语言形式、结构、技巧入手,去论证文学的“文学性”,并推导出文学的意义;或强调作家的个人无意识与集体无意识,从象征、原型入手,找出潜隐于作家心灵的永恒不变的“恋母情结”和“原初意象”。

      现当代人文主义虽与传统的人文主义一样,视其批评为具有审美性质的人文科学,从而注重阐释和评价文艺作品所描绘的人的精神生活,表现人的审美追求与价值观念,并进而要求对对象采取审美态度,全身心地去感受和体验,发现并揭示作品的深层意蕴,作出富有主体特性的审美价值判断。然而,它与传统人文主义的突出区别,在于强调文艺批评在学科的本体论上既区别于自然科学,又区别于社会科学,视文艺理论批评以“人的生命存在及其活动”为本体,从而割裂了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的密切联系,仅从人文或价值的角度上探究人类的审美、艺术现象,执着于主体的情感意志对对象的感悟、体验与价值阐释,忽视或贬斥传统人文批评的社会历史模式,导致主体意识与历史意识分离、审美意识与社会意识的割裂。 当代主体性批评的这一倾向, 可追溯到欧洲19 世纪后期继印象派绘画崛起而在法国形成的现代印象批评, 及我国20、30年代出现的以周作人、李健吾为代表的现代印象批评。由于人本主义批评崇尚直观、偏于感性而极大地限制其视界的广度与深度;还由于它们更多地停留于作品的表层而不能开掘作品的深层意蕴,以致缺乏理性的穿透力。更因为它们视批评为各个人借作品这个题目“表现自己”,而必然存在着主观偏离客观等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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