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94.48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8402(2010)04-0064-07 引论:从“穷不读书,富不教书”说起 所谓“塾师”,又称“馆师”、“蒙师”,别称“门馆先生”,民间俗称“猢狲王”、“青毡生”(或称“青毡客”)、“青袍先生”。塾师是明清两代基层私立学校的教师,属于“无位无官”之人。他们既不同于从国子监到府、州、县学此类官方学校的教官(或称学官),又与书院讲学的“讲师”或士子文社、文会中的“都讲”有别。换言之,塾师所负责的教育对象是学业未成的“蒙童”,其任职的学校是“乡学”(或称“闾学”、“家塾”、“家馆”)、“义学”(或称“义塾”)一类的私学,而身份则是纯粹的职业教师;教官负责的是学业已成的地方官学的“生员”(俗称“秀才”)与中央官学的“监生”与“贡生”,其身份亦官亦师,介于官、师之间;而讲师、都讲负责的教育对象则更为普及,既有农、工、商、贾一类的庶民百姓,亦有学业有成的读书士子,尽管属于私学教师的性质,却又与塾师稍有差异。 明清两代,塾师的足迹已达臻城乡各个角落。清人周石藩云:“大凡乡鄙都邑,皆有塾师。”① 所言就是最好的注脚。古人有言:财主落败便教书。② 可见,塾师之业,历来被视为财主家业衰败后之恒业,其背后所透视出来的信息,无非是一个“穷”字。此外,清代有一句俗谚,叫“穷不读书,富不教书”③。其意分前后两层:就前者而言,贫寒人家既无财力供养子弟读书,而且子弟一旦读书,还会失去一个劳动力,影响家庭的生计。就后者来说,也包括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富者生计不用发愁,不必低声下气去教书。另一方面,书中所载,诸如开蒙之《大学》,所训“悖入悖出”,“以身发财,务财用者必自小人”,若高声朗读,毕竟于富者脸面有碍。 然吊诡的是,明清民间尽管有“穷不读书”之说,但揆诸当时的情状,却往往是“读书之家,率多寒士,必以教读为事”④。究其原因,对于贫寒人家来说,惟有供子弟读书一途,才能改换自己的门庭。而现实却是无比残酷。在数目庞大的读书人群体中,只有少数幸运儿得以藉读书而改变现状,而其中绝大多数的贫寒读书人,为生计所迫,只好“以教读为事”,靠处馆维持基本的家庭生活开支。 一、塾师之种类、来源、出身及聘师仪式 处馆教学,应该说是明清读书人无奈的选择。《长恨歌》云:“百工技艺不屑为,万卷诗书勤苦读。读书望登天子堂,岂知读书成劳碌。”⑤ 所谓“劳碌”,所指即读书无成,只好流落江湖,做一个教书先生。 (一)塾师之种类 塾师从事地方子弟的启蒙教育,借此谋生,在明清两代又称“处馆”。就塾师所处之馆、塾而言,根据讲授内容或受教育者的年龄差异,可以分为蒙馆与经馆两种。蒙馆即训蒙,专教蒙童记诵。经馆则治经学,专教学生治科举之业。前者之师称童蒙师,或称训蒙师,简称蒙师。后者称举业师。因治科举业者多专治一经,故又称此类馆师为经师。 若按教学场所的不同,则又可分为下面两类:一是塾师自己设帐授徒,打出幌子,教授生徒。此类馆塾,有些设于塾师家中,或因塾师自家居宅狭窄,则租赁房屋,设馆授徒,称为“学馆”。⑥ 至迟从明代以后,乡馆已有商业化的趋势。如明代小说言:当时有一位乡学先生,写了一张红纸,贴于门首道:“某日开学,经、蒙俱授。”⑦ 二是上门授徒,亦即至人家家馆授徒。而后一类家馆又可分为两类:一是富人或商人之家,在家中设馆,聘请塾师在馆中教育自己子弟。所别者在于一般富人人家是让塾师教授子弟“书法”或“读书”,而商人家庭则让自己的子弟学习“算法”。二是那些无力在家中设馆聘请塾师的贫穷人家,就合力在寺院中设馆,命其子弟每日从家中赴寺院走读学习。⑧ (二)塾师之来源、出身 就地域而言,明清塾师的来源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在文风较盛之地,教学资源丰富,塾师众多,本地塾师尽可应付本地馆塾之需,无须至外地聘请;二是在一些教育欠发达地区,若当地无可充任塾师之人,则需要至其他地方聘请塾师,以教育子弟。⑨ 现在一说训蒙处馆,就联想到三家村的一些老学究。学究式的训蒙师,在明清两代无疑属于大宗,然若细究塾师的身份,大抵更为复杂。换言之,无论是中过进士、举人者,抑或国子监生、生员、童生,甚至那些贫穷的官员,均不乏借舌耕糊口之人。 首先,在明清两代,无论文官,还是武官,因为家里生计贫乏而教授生徒者,不乏其例。如明代江西副使李远庵,罢职以后,亦“教授生徒于高淳、溧阳之间”。⑩ 又明代武举千户杨伯秩,家甚贫,在卞忠烈庙对廊开设蒙馆。(11) 此外,清人陈灿勋,曾中嘉庆九年(1804)举人,出任国予监学正。然因家贫,且淡于进取,只好“授经自给”,“从学者众,多所成就”。(12) 其次,状元、举人处馆,在明清两代也相当常见。举例来说,在明代相当闻名的钱福,曾经中过状元,也曾处过馆。至于举人处馆,更是屡见不鲜。譬如郑鄤,万历四十年(1612)中举人,随后就在常州府城的先贤祠“开馆”,前来求学者达1700余人。(13) 在清代,凡是“举业名馆”,其馆师亦多举人出身。如吴镇、庄允升两位举人,开设学馆,“从游甚众,登科甲者踵相接”。其后,则有林雪晴,“润及门者济济如也”。(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