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学的跨学科线路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新军,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生。(成都 610064)

原文出处:
江西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叙事学并非是个单一起源、线性演化的研究传统,它其实是多种学科的兴趣交集。叙事研究的跨学科线路可以通过“人文科学中的叙事转向”和“叙事理论中的认知转向”来进行追踪。跨学科叙事学的理论模式可以从语用/政治、语义/经验、文本/媒介三个层次进行建构,在对叙事虚构与经验现实互动关系做认知描写的基础上,派生出跨学科叙事学的各个分支。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9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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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08)10-0038-05

      关于叙事学的演化,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将20世纪90年代以来关注文化政治语境的叙事研究称作后经典叙事学,以区别于结构主义范式的经典叙事学。现行的叙事理论学说史主要集中于俄国形式主义、法国结构主义、美国修辞学传统及其各种变体,相比之下,对德国/德语叙事理论、尤其人文社会科学其他领域里的叙事研究则未能给予足够的注意。

      起源于索绪尔语言学、布拉格结构主义、俄国形式主义的叙事学,一开始就是一项多学科、泛欧洲的课题;同时,由于其界定清晰的术语和范畴、对文学文本解读的系统论述,叙事理论得以成为跨国家、跨学科的批评元语言。[1](P3)叙事学并非是个单一起源、线性演化的研究传统,而是多种学科的兴趣交集。除文学领域之外,叙事研究还广泛散播在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法学、历史学、乃至人工智能和数字媒介等学科中,各有其独特的研究旨趣和工作方法。我们可以通过两个关于叙事的“转向”来追踪叙事学的跨学科线路,还原其被遮蔽的研究传统与走向,并在此基础上描述跨学科叙事学的研究主题与理论模式。

      一、人文科学中的叙事转向

      叙事(narrative)的拉丁词源“narrāre”和“gnārus”是“讲述”和“知道”的意思。叙事是一种交流手段、知识形式和认知模式,是自我与世界、自我与他人之间的中介,是为人类离散的经验创造秩序与意义的一种方式。与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中所诊断的叙事危机相反,过去几十年中,各学科对叙事知识的兴趣日趋浓郁,不过,重心从“宏大叙事”转向日常生活的叙事实践。人文社会科学中的叙事转向,是对盛行的科学主义的一种反动。学者们提出了各种说法,如“叙事主义”、“叙事理性”、“叙事范式”等作为对科学理性进行批判的基础,关注的目光转向叙事活动的经验模式、叙事对现实与身份的建构功能。在人文社会科学的诸多领域中,叙事从边缘走到了中心、从附属角色上升到了主流地位。

      克赖斯维尔斯从一些期刊、专著、出版、体制等相关事实方面梳理出叙事研究的演变脉络[2]。北美在20世纪80年代取代欧陆成为舞台的中心,开启了叙事主义的十年。叙事研究模式呈现了从文学/语言学模式向其他理论、学科方法论、民族、意识形态以及各种研究客体(如非文本形式)的离心运动,叙事问题被置于完全不同的概念和体制框架中考察,联系着传播理论、认知、治疗、记忆、人工智能、文化生产等。巴雷更早注意到了叙事学的离心力,将其令人惊奇的疆域扩张之起点定位于1979年在波特研究院和芝加哥大学召开的两次叙事会议,并勾勒出整个20世纪80年代叙事学在医学、人类学和社会学、历史学、后殖民批评、舞蹈艺术、绘画、政治话语等方面的扩散。[3]韩门提出,叙事学是通过散播而演化的,起先以语言和口头对象为中心,接着迅速遭遇书面文学内容、多符号对象、非语言对象甚至非符号对象[4]。布伦斯将叙事转向总体上归结为反基础主义思想,即事物具有历史而非本质,并引证罗蒂关于从理论转向叙事的观点,说明我们可以像叙事诗人那样,以另外的方式来描写事物而改变之[5]。

      有趣的是,他们所描绘的叙事转向基本上还是属于20世纪80年代的学术景观。此间,许多知名学者如怀特、詹明信、布鲁克斯、利科、布鲁纳、波尔金霍等出版了影响巨大的专著,另有多部论文集问世。然而,在一些学者眼里,20世纪80年代却成了叙事学日渐式微、四面楚歌的一个时期。一方面,当时关于危机四伏的哀叹固然是面对各种“后”学思潮挑战与颠覆所做出的本能反应;另一方面,当时的危机论多少也是经典叙事学故步自封的一种表象,他们未曾意识到,在人文和社会科学其他学科领域里,叙事研究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时尚。20世纪90年代是所谓叙事学复兴的十年,叙事开始与性别、性属、族裔等问题纠缠不休,派生了相应版本的后经典叙事学。叙事研究更加旁逸斜生,扩展到哲学、法律、表演艺术、数字文本、认知科学等领域。

      叙事研究的跨学科旅行迫使叙事学家们来重新检讨自己的工作。2002年,汉堡叙事学会议关注起叙事学的学科身份危机,广泛探讨叙事研究从经典向后经典转型过程中的诸多问题,如对经典叙事学的修正、对历史语境的强调、对认知研究的预期、对跨媒介叙事形式的重视等,会议论文集《何为叙事学》于2003出版。汇集200余位专家智慧的《Routledge叙事理论百科全书》(2005)则力图把握两个新现象:其一是英语世界所熟知的“叙事转向”,赋予叙事理论以新的知识范式的地位;其二是叙事学以复数的、多样化的形式复兴。[6]

      叙事学的跨学科研究逐渐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巴尔主编的《叙事理论》第四卷冠名“跨学科性”聚焦真实、社会叙事、身份形态、音乐电影的时间性等问题。费伦等主编的《叙事理论指南》也收录了近10篇跨学科研究论文。巴尔走向了叙事学的文化研究,里蒙-凯南也开始在几个跨学科交汇处开展工作——文学与精神分析、历史编纂、法学研究等。

      二、叙事研究的跨学科路标

      跨学科叙事研究的传统可简略整理如下:

      叙事与社会、历史、文化:叙事社会学着重分析叙事在各种社会语境中的作用,认为叙事是社会行为,其生产和认知取决于施为和内容的规范,通过显现特定生活和社会组织之间的联系,试图确定生产霸权故事和颠覆性故事的变量条件;同时,社会学大量的经验证据呈现为叙事的形式。利科从现象学的视角把叙事看作是对人类在世界中的时间经验的救赎,詹明信与怀特认为历史在人们的意识中不可避免地要被叙事化,同时也被道德化与审美化。纽宁提出文化历史叙事学,将经典叙事学所提供的分析工具用于叙事虚构的文化分析,以叙事形式语义化的思想来探讨文本中未言说的假设、态度、意识形态以及支配性价值观与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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