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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里·伊格尔顿访谈录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杰,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徐方赋,中国石油大学外语系。

原文出处:
文艺理论与批评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9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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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5月15日上午,星期四,正在英国曼切斯特大学访学的王杰教授和徐方赋教授在该校艺术、历史与文化学院对特里·伊格尔顿教授进行学术访谈;这是特里·伊格尔顿在曼切斯特大学工作的最后一天,显得比平时格外忙碌。他将于次日回到爱尔兰的家休整一段时间,随后赴美国继续他的学术生涯。

      王杰(以下简称王):早上好!伊格尔顿教授,我想先说一个具体的事情,我的同事付德根副教授让我转达他对您的问候。他正在翻译您1991年出版的《意识形态导论》,预计今年十月将由中国的知名出版商商务印书馆出版。付德根很希望您为即将出版的这个中文版撰写一个前言,我也可以把这个前言的中译稿发表在我主编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第12辑上。

      伊格尔顿(以下简称伊):从媒体上得知中国发生了罕见的大地震,影响了很多人,首先我想向灾区人民表示诚挚的慰问。不知道你们两位的家人是否受到影响?

      徐方赋(以下简称徐):非常感谢您的慰问,这两天我们每天头一件事情就是关注关于地震的新闻,同时以我们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灾区遇难同胞的哀悼以及对灾民的关爱。所幸的是,我们自己的家人和亲戚都没有受到地震的直接影响。谢谢您的关心。

      伊:那好。接下来我回答王教授的问题。为《意识形态导论》的中文版写一个前言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很高兴译者有这个想法,同时我也很高兴能在您的杂志上发表这个前言。我会记住这个事情的,咱们保持联系。

      王:我正在做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论研究,希望在英访学期间能够进一步了解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论研究的最新发展,能否请您谈谈这方面的情况。

      伊:实事求是地说,目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已经很少,它已经被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所取代。这两个思潮在政治上都属于左翼、比较激进,但两者对马克思主义均持批评态度。所以确切地说,今天的英国并没有多少人、没有多少文学批评家称得上马克思主义者。我认为,马克思主义研究主要在30年代到70年代之间,现在有一种现象可称作后马克思主义,这些人对马克思主义有所了解,或者曾经是马克思主义者,但后来成为后马克思主义者。所以研究英国的后马克思主义,可以包括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

      徐:能否谈谈马克思主义研究衰落的原因?

      伊:20世纪70年代初,英国左派备受褒扬。但大约从70年代末期马格丽特·撒切尔执政开始,左派开始衰落。所以说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衰落同左派的衰落直接相关,是从70年代中期开始的。我的那本《批评与意识形态》发表于1976年,恰好在左派开始衰落之前。我想说的是,到80年代,无论在英国、还是某种程度上说在美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就大大减少了(而70年代则十分盛行)。我想这是因为70年代中期左派开始衰落的缘故。然后就出现了后殖民主义等政治批评思潮,但不一定属于马克思主义。

      徐:您是说这些新的思潮不局限于马克思主义?

      伊:是啊,它们同马克思主义并无密切联系,或者说对马克思主义持否定态度。在英国以及其他许多国家和地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盛衰同社会主义运动的命运密切相关。比如说,30年代,社会面临严重的危机,包括政治和经济危机,在这种形势下,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就比较流行;二战以后,社会趋于稳定和繁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就很少出现;然后到了60年代,在学生运动、民权运动和反越战运动等的推动下,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在60年代后期又得以复兴,直至大约70年代中期。所以我们可以据此绘出一个轨迹。

      王:关于近年来西方发展了一种“反资本主义运动”,而且这种运动继承了1968年“五月风暴”的某些传统,能否请您具体谈谈这个运动?

      伊:这个“反资本主义运动”,有时也称作反全球化运动。这种运动组织上比较松散,有的人非常关注环境问题、有的人则关心和平问题,这是一种新型运动,因为它并没有严密的政治组织,比如说社会主义工人运动。这是一个多元化的运动,他们会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制造一些冲突,各种各样的冲突,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年轻人。由于运动本身的多元化特点,参加这些运动的人很难就某一具体政策问题提出一致意见。在英国乃至整个西方,左翼运动都从马克思主义转向了反资本主义,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转向。不过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目前西方的形势,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种运动从马克思主义(上世纪70年代比较兴盛)到今天(马克思主义不如从前兴盛)转向了非马克思主义。但这不等于说对资本主义没有了批判,资本主义依然面临各种批判,只是这种批判力量的组成更趋多元化,而马克思主义只成为其中的一个流派。这个多元化的反资本主义运动同时也是一个民主运动。它反对领导阶层,反对等级制度,包含某种无政府的因素。

      王:马克思晚年在给俄国《祖国纪事》杂志回信时曾经谈到,像俄国这样的国家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进入一种更合理的社会,这也是中国现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依据,但事实上俄国没有成功。您认为在理论上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吗?

      伊:我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西方很多人,尤其是左翼人士,都会说“不会”或者“不大可能”。我认为20世纪人类经历的灾难之一就是社会主义制度在最需要、有必要、但最不可能的国家建立起来,这是一个悲剧。

      徐:您好像在《理论之后》提到过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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