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实践活动,在经历了传统教育模式与现代教育模式两种极端之后,试图引入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来改革教育教学实践。“交往理性”的引入,意图通过师生之间的对话和交往,既不要绝对教师中心、知识中心,也不要绝对学生中心、活动中心,以此来调和教育中的诸多对立范畴。但是,审视和确认中国教育现实,笔者只能说,非但没有形成“交往理性”,反而是在“交往理性”的掩盖下,客观上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情境理性主义”之困境。“情境理性主义”对教育实践的影响,有使教育实践产生“既无法规训知识,也没有生成主体人格”的倾向。令人担忧的是,这样严重的后果并没有得到教育界的普遍确认和理论认识,因此,着实需要认真警惕并加以深刻批判。 一、学校教育过程的现实困惑 当教育实施者深刻认识到教育过程必须要根据具体教育实践、教育情境来进行之后,努力通过“交往”来实现学生的“社会自我”与“个性自我”的融合,以意图实现真正完整人的生成。但从结果来看,实际的教育过程仿佛又陷入了某种尴尬困境:教育实施者正面临教育实践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握“个体性与社会性”之间的“度”,好像,“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何是好。 第一,教师“一言堂”也不是,学生“全言堂”也不是,教师陷入了让学生“说与不说”的尴尬中。传统教学模式教师一个人讲,有人认为那压抑了学生的积极性;改革传统的教学模式,变为学生“全言堂”,学生成为课堂的主宰,充分发扬学生的“主体”。但是,问题又接踵而来,如果学生能够自己都学习完成了,还需要教师干什么?所以也遭到了质疑。最后,有人提出“群言堂”,大家都来说。可是,就算大家都说,难道就是无序地随便说吗?有人说,“教师主导、学生主体”,可是那又怎么样,谁能知道到底“什么叫主导、什么叫主体”?主导应该怎么表现,主体应该怎么做?教师还是处于“混沌”之中。 第二,教师“书本知识”多讲一些也不是,“活动课”多上一些也不是,教师陷入了“不知上什么课”的尴尬中。传统的教学模式以教师控制课堂、垄断教科书、垄断知识、并以知识的合法权威代表身份向学生“灌输知识”,有人认为这种教学模式以学生为客体,压抑了学生主动性的发挥;所以目前教育改革的趋向是增加实践活动课、增强学生在活动中的参与度。可问题同样存在,“多讲知识”仿佛就压抑了学生;“多上活动课”仿佛学生就“散了花”,教师再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第三,教师批评也不是,表扬也不是,教师陷入了“批评还是表扬”的尴尬中。传统教育活动中,教师的批评多于表扬,有人认为那早需要抛弃了;新课程的教育改革,要充分发挥学生民主。有研究指出,一堂课上,教师用“对、好”之类的评价占到总评价次数的三分之二以上,而且即使学生答错了也不敢使用“你答的不对”之类的评价,最多就是不评价,生怕说了“不好、不对”就妨碍了学生主体性的形成了。但是教师自身明明知道,处于发展期的学生还是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其应该有所“约束”的。因此,教师也陷入了不知如何作为的“混沌”中。 在这些还可不断列举的种种混沌现象中,教师和学生们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忙乱和无所适从。本文把这种种现象在理论上称之为“情境理性主义”困境。 二、“情境理性主义”的理论阐释 情境理性,英文“Situated rationality”,也可译作“场景”理性。哈贝马斯在其《后形而上学思考》(英译本,1994)中反复使用了“情境理性”,并指出,“理性”必须被放置在一定的情境里才是理性的,因此,情境理性是指依赖于情境(场景)的理性,从根本上区别于康德的“先验理性”。 “情境理性”的提出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文艺复兴之后,人的自我意识全面苏醒。笛卡儿提出了“我思故我在”,并引领建构起了大陆唯理主义哲学体系。康德又在《纯粹理性批判》(1781)中提出了“先验理性”,认为理性具有普适性和先验性,至此,理性具有了前所未有的置高地位。不久以后,叔本华和尼采就以意志代替理性,开启了后现代主义对理性的颠覆。到了哈贝马斯,他决心重建理性,抛弃先验理性,否定完全非理性,转而提出情境理性(Situated rationality)的概念,强调理性在不同场景里是不一样的,认为人只有在具体情境中通过交往才能够知道什么是理性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情境理性”与“交往理性”的含义本质是相同的,交往是在具体情境中的交往,情境是一种进行交往行为的情境。 “情境理性”的流行也有其深刻道理。“后现代对现代的批判,焦点便是理性的实质问题。对一位康德主义或新康德主义者来说,理性是纯粹的、先验的、普适的;而对一位后现代主义者来说,理性早就是一堆碎片了,甚至在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自恰和普遍适用的理性原则。……于是,情境理性日益取代先验理性,成了这个纷乱世界上的时髦词语之一。”“情境理性”理论告诉我们,理性不能独立于场景而独立存在,人只有处于一定的具体语境中,才能够理解和体会什么是理性的交往和对话,才能判断什么样的选择是合理的。因此,各个领域开始引入“情境理性”改革本领域的实践活动。教育活动也一样,教育与交往、教育与交往理性等主题开始成为教育研究的热门话题,并深入影响了教育实践。 但是,随着改革实践的逐步深入就会发现,中国教育实践者们运用的实际上是一种“变了形”的“情境理性”、“变了形”的交往与对话,而且这种“变了形”的“情境理性”又重新回过头来困扰着教育理论者和实践者们,进而重新阻碍着教育改革的进一步发展。虽然不可否认的是,我国学校教育实践引入“情境理性”,注重教育参与者之间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的教育发展,使受教育者一直以来比较薄弱的“主体人格”有所提升,做出了一定的积极贡献。然而,“变了形”的“情境理性”给教育带来了更大的且不为人觉察的教育困境(如前文所列)。笔者把出现的这种阻碍教育实践的困境病结——“变了形”的“情境理性”,称之为“情境理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