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历史的美学的”还是“美学的历史的”?

——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原著的重新解读

作 者:

作者简介:
米学军,周口师范学院中文系。

原文出处:
文艺理论与批评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8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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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问题的提出

      在谈到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方法的时候,目前文艺界对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方法的表述是相当随意和混乱的。有的表述为“历史的美学的”批评方法,如“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方法可以归结为历史观点和美学观点相统一”。① “恩格斯的这两段话提出了以历史的和美学的观点作为文学批评最科学的方法,从而建构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基本框架。”② 有的表述为“美学的历史的”批评方法,如“‘美学和历史的观点’像一盏愈燃愈亮的明灯,照耀着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整个文艺批评生涯。”③ “自此之后,美学观点、历史观点以及二者的辩证统一,一直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方法论的总原则,而为一代又一代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家所遵从和信奉。”④ 而有的学者则一会儿表述为“美学的历史的”,一会儿表述为“历史的美学的”,如童庆炳,在其主编的两本《文学理论》教科书中,一本表述为“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方法中,历史的观点与美学的观点是相互联系的、辩证统一的。它既是作品思想内容的批评,又是作品艺术形式的批评,既是社会的、历史的批评,又是文学的、审美的批评”;⑤ 另一本则表述为“以‘美学的和历史的观点’进行批评,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精髓,它既反应了文学作为意识形态的普遍规律,又体现了文学作为审美意识形态的特殊性规律,符合艺术的法则和美的规律。”⑥ 有的学者甚至在一篇文章中都有不同的表述,如李建东所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重评‘历史和美学的观点’”,而在行文中则表述为“美学的历史的观点”。⑦

      作为文学批评的重要原则,到底应该如何表述?这两种表述的内涵是相同的吗?

      即使这两种表述的内涵是相同的,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精髓,文艺理论界也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表述。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孔子的“兴、观、群、怨”说,我们总不能一会儿说“兴、观、群、怨”,一会儿说“兴、怨、群、观”,一会儿说“观、兴、群、怨”吧。而且细想起来,这两种表述的内涵是大不相同的。把“历史”批评放在前面,表明我们在创作、批评文艺作品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文艺作品的历史意义、时代意义和政治思想意义;而把“美学”批评放在前面,则表明我们在创作、批评文艺作品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文艺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意义。因此,这不仅仅是排序不同的问题,这里反映的是两种不同的美学观和批评观。因此,对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在这里作一个澄清和清理。

      二、恩格斯的表述

      翻阅恩格斯的批评原著,我们发现,恩格斯在文艺批评文本中对这一批评方法的表述是非常清楚和一贯的。

      1847年,恩格斯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一文中批评格律恩的《从人的观点论歌德》一书时指出:“我们决不是从道德的、党派的观点来责备歌德,而只是从美学和历史的观点来责备他。”⑧ 在事隔12年后的1859年,恩格斯在给拉萨尔的信中评价他的剧本《弗兰茨·冯·济金根》时写道:“您看,我是从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以非常高的,即最高的标准来衡量您的作品的……”⑨ 因此,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方法的准确表述,应当为“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方法。

      恩格斯为什么把这种批评方法表述为“美学的和历史的”,而没有表述为“历史的和美学的”?笔者认为,作为精通文艺、学识渊博的思想家,恩格斯在表述他的思想时,一定作过严肃认真的思考。

      翻开西方美学史,我们知道,“历史的美学的”概念首先是由黑格尔提出来的。黑格尔在谈到文艺作品应当如何处理历史(或异域)题材时说:“我们在这里应该从历史和美学的观点对法国人提出一点批评,他们把希腊和罗马的英雄们以及中国人和秘鲁人都描绘成法国的王子和公主,把路易十四世和路易十五世时代的思想和情感转嫁给这些古代人和外国人。”⑩ 在这里,黑格尔批评了法国人处理历史(或异域)题材时的纯主观态度,认为这样处理损害了艺术作品的真实性,即文艺作品应尊重历史事实。对法国人的这种做法,黑格尔在《美学》第1卷中也提出过类似的批评:“在法国的艺术作品里,中国人也好,美洲人也好,希腊罗马的英雄也好,所说所行都活像法国宫廷里的人物。”(11) 当然,黑格尔也反对那种纯客观的处理方式,那种“既不管内容及其实体性的意义,又不管现代文化和思想感情意蕴”(12) 的“仅守纯然客观的忠实”(13) 的处理方式,认为处理历史(或异域)题材的正确态度应当像歌德那样:“在描写东方的人物和情境中始终既维持住东方的基本色调,又完全满足我们的近代意识和他自己的个性要求。”(14)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黑格尔提“历史的美学的”目的,在于批判法国人处理历史(或异域)题材的错误做法,是对具体问题所做的具体批评。因此,在黑格尔那里,我们还看不出他把“历史的美学的”批评作为一种批评方法提出来的明确意图,且“历史的美学的”提法,在黑格尔那里,也仅出现这一次而已。

      当恩格斯把“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作为批评方法明确提出来的时候,也许受到了黑格尔的某些启发,但作为精通文艺的伟大思想家,是把“历史”批评放在前面,还是把“美学”批评放在前面,恩格斯显然是作过认真思考的。什么是艺术?对艺术作品而言,什么更重要?我想,恩格斯比我们更清楚。在恩格斯之前,别林斯基就曾说过:“无疑,艺术首先应当是艺术,然后才能是一定时期的社会精神和倾向的表现,不管一首诗充满着怎样美好的思想,不管它是多么强烈地反映着当代问题,可是如果里面没有诗,那么,它就不能表现美好的思想和任何问题,我们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体现得很坏的美好的企图而已。”(15) 在谈到如何进行文学批评的时候,别林斯基说:“不涉及美学的历史的批评,以及反之,不涉及历史的美学批评,都将是片面的,因而也是错误的。”“确定一部作品的美学优点的程度,应该是批评的第一要务。当一部作品经受不住美学的评论时,它就已经不值得加以历史的批评了。”(16) 因此,恩格斯把美学批评放在首位,一定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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