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8)03-0151-05 近20多年来,文艺学是疆域拓展得最快的学科,以至于成为最不稳定的学科。这种不稳定,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无边化。假如要想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概括目前文艺学的学科现状而又不引起大的争议,恐怕没有比“无边的文艺学”更合适了。形象一点说就是:文艺学矫健的身影,活跃在人文社会科学的任何一个学科领域里。这种局面的出现,与文艺学向文化研究转向有着直接的联系。如何看待这种转向及其后续效应呢?首先,这绝对是好事,一门学科如果缺乏走出“家门”的胆识,缺乏吸收、综合、融化其他学科知识的能力,其发展前景是难以乐观的。其次,这也有令人担忧之处:文化这个范畴比意识形态要大多了,可以说无所不包。文艺学曾经几乎等同于意识形态,殷鉴不远,现在又几乎等同于文化,难免令人担忧。一门学科一旦什么都是,可能意味着什么都不是;一旦无边化了,甚至可能意味着自我消解。 第二,取消论。这个话题,是由文学终结论以及日常生活审美化而来的。现在的论者,一般都把“文学终结论”的帽子戴在J.希利斯·米勒教授的头上,其实多少有点冤枉他。2000年7月29至31日,“文学理论的未来:中国与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米勒教授在会上的发言引起轩然大波。杜书瀛先生的专著《文学会消亡吗——学术前沿沉思录》对此有过详细的交代。[1](P3-29)自那以后,有关“终结”的话语就开始流行起来。美国阿瑟·丹托的一本论文集,本名应该是《哲学对艺术的剥夺》,①托时尚之福,也被翻译为《艺术的终结》。[2]如今市面上以“哲学或……的终结”为书名的译著还不少呢! 说多少有点冤枉米勒教授,是因为他在会上只不过转述了雅克·德里达的看法:“在特定的电信王国中……,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将不复存在。”[3]当然,在具体阐释过程中,米勒认为德里达确有“文学终结”的意思,也同意他的观点。这里的“文学”,是有特定历史含义的:“‘文学’只是最近的事情,开始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欧”。[3]而西方美学史上,有关现代意义上的“艺术”概念的定型时间,正好也是在17与18世纪。[4](P6-7)所以,我认为,德里达及米勒所说的将要终结的文学,并不是我们今天在谈论文学时内心里默认的文学,而是指进入电信时代之后,原先在印刷时代占据统治地位的文学。在他们看来,电信时代的文学与印刷时代的文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个问题当由另文细说。需要强调的是,近年关于文学终结论的说法,确实由此而来。 由陶东风等一批青年学者所引发的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争论,多少与此有关,也与美国学者理查德·舒斯特曼的《实用主义美学》和德国学者沃尔夫冈·韦尔施的《重构美学》有关。[1](P244-247)陶东风本人其实并未明言生活审美化与审美生活化是否导致艺术终结,倒是指出应当重构文艺社会学。[5]问题在于,文学终结了,生活与艺术的界限消失了,结果如何,自有别人来得出结论;而结论肯定不会是单一的,其中自然就会包括:以文学艺术为研究对象的文艺学,将随着文学的终结而被取消。这一潜在的结论,恐怕也是这场争论之所以产生的潜在原因之一。 第三,后现代思潮的挑战。如果说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进入我国文论界的后现代思潮极大地开辟了学科空间的话,那么时至今日,随着后现代削平深度模式、反中心主义等等观念的流行,已使得文艺学面临严重的学科生存危机。对于后现代思潮的影响,汤一介有精当的见解:“后现代主义思想在20世纪80年代已经进入中国,但是并没有广泛流行,但到90年代突然成为当时中国哲学界(不仅是哲学而且其他学科,如文学、艺术等)注意的一个焦点”。原因何在?就在于不同于现代理论的明晰性、确定性、终极性、完整性和系统性等等,后现代思潮追求不确定性、无层次性、反中心主义等等。[6](P11-12) 具体到文艺学,后现代思潮的挑战表现为反本质主义。其影响之大,已经足以颠覆现行文艺学教材体系了:近年来出版的文艺学教科书,鲜有以“本质论”为全书基点的;而在此之前,“本质论”可是任何一本教材都不可或缺的“通灵宝玉”呀! 说以上三者造成了文艺学的学科危机,应当是不为过的。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看待这种危机并找出生机,或者指出生机的方向何在。 在我国高校文科课程体系里面,文艺学作为一门基础课,已有几十年历史,她早已被体制化了。直接受苏联影响,从上个世纪50年代设置之日起,文艺学就被赋予“扛旗”、“打头”的使命。按说,文艺学应当紧密结合文学作品的,但实际上,文艺学的“理论色彩”日益浓厚,越来越拔高、抽象、稀薄,甚至于置具体的文学作品于不顾,可以在人文社会科学各个领域纵横驰骋。个中缘由,是不是当初设置之日的“充足底气”所致?总之,有体制化这块坚硬的基石垫底,文艺学的无边化还有可持续的空间。 对于取消论,只要能够分清印刷时代的文学与电信时代的文学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只要这两个时代还可以并存,取消论就难以大行其道,或者说没法彻底。更何况,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争论尚在继续,一时也无法产生具有绝对权威性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