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I109.5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3-3637(2006)06-0099-04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匈牙利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家、哲学家、美学家,同时也是一个著名的文学史家的卢卡契,为清除法西斯主义对德国文学的恶劣影响和肆意歪曲,恢复德国文学真实的历史面貌而开展了对德国文学史的研究,先后撰写了《帝国主义时期的德国文学》(1944年)、《德国文学中的进步与反动》(1945年)、《现实主义论文集》(1948年)、《德国新文学史纲》(1953年)、《理性、毁灭》(1959年)等论著,这些论著均贯注着他独特的文学史观,一种属于精神史范畴的文学史观,它对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反映论的文学史理论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在20世纪西方文学史理论发展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 其中,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对卢卡契影响巨大,并形成他从总体的高度,运用历史的辩证的方法来研究和审视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和进入文学史研究。他特别强调社会、人类及理论体系的总体性,总体性原则成为他一生理论研究的一个基本原则,亦即在《作为文学史家的卡·马克思和弗·恩格斯》一书中着重强调的在唯物主义基础上的主客体辩证的和历史的统一,这一原则渗透到他理论的各个领域,也构成他文学史理论的哲学基础。 一、文学史:历史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 卢卡契的文学史观首先体现在对文学起源的探讨中,他接受并努力阐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劳动起源说,认为文学史的发生与发展只能在人类社会生产劳动发展史的范围内加以研究,文学创造的抽象形式与劳动密切相连,是劳动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使人类有了余暇,进而有了进行艺术创造活动的可能。但他又同时指出文学史的生成还借助了巫术的中介作用,因为在巫术活动中就包含着尚未分化的,以后会成为独立的艺术态度的萌芽。巫术的模仿与文学对现实的反映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且“产生模仿艺术形象的最初冲动只是在巫术操演活动中产生的”[1](P320)。当然,经过漫长且充满矛盾的过程,巫术与文学艺术终于分化开来。应该说卢卡契的观点既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文学起源于劳动说,又深化了以萨洛蒙·赖纳许为代表的文学起源于巫术说。它构成了卢卡契文学史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卢卡契认为,文学艺术作为上层建筑的一部分,作为人类的意识形态,是现实的反映,是对不依赖于人的意识的现实的一种能动反映,他坚决反对把反映现实的文学毫无根据或不加分析地等同于现实的机械照相复制,他批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们没有充分估计到主观因素、人的觉悟和能动性等的作用,指责他们把各种意识形态看作是它们的基础的经济过程的机械而消极的产物,因而不能代表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而只是在丑化和歪曲它。他在《马克思、恩格斯美学论文集引言》一文中,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得出结论:主观的创造力,主观的活动在文学史上,尤其是在文学创作中能起到非常伟大的作用。因为这些作品反映了社会发展的自我认识、自我觉醒,从而显示了文学创作过程中作家主观创造性劳动的最大价值,他还以陀思妥也夫斯基、巴尔扎克等作家为例加以说明。卢卡契斥责文学史上的自然主义、表现主义、意识流等小说流派为“颓废文学”、“破烂货”,矛头所指就是它们的“描写”方法,只注重偶然而不顾必然,抓住了个别细节却忽视了整个世界的发展和文学自身的有机整体性,将本质上动态的人和人类社会变成了静态的非人的画面,这些描写是非人的,不真实的。与此对应的现实主义文学所用的叙述方法,注重动态地把握人生与社会,注重对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的塑造,注重对世界本质及其发展必然性的把握,符合卢卡契所强调的文学反映现实应具有的整体性、必然性,同时应具有感性现象的真实、生动、形象。文学就是以这种不脱离感性的抽象区别于科学知识,所以文学是现实的特殊反映,是本质与现象、普遍性与特殊性、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所以,不存在仅仅由文学自身而产生的孤立于一切关系之外的内在价值和内在文学史,包括对文学进行所谓纯粹的“内在批评”。文学的起源、存在和发展是由社会生产的全部历史过程所决定的,它的审美本质和审美价值是人类通过自己的意识掌握世界所经历的普遍而又有联系的社会过程中的一个方面,只有借助历史唯物主义,才能科学地解释一切文学史现象,只有从社会的总体性出发,认识各种社会关系之间的联系和矛盾,把握时代的主要倾向以及它们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才能正确地理解文学史上作家的创作实际,才能正确地分析和评价文学作品的特点和价值。 二、文学史:在批判与继承中向前发展 对马克思所提出的艺术发展不平衡规律的著名论断,卢卡契也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与阐释。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在社会诸因素中,经济基础是规定方向的原则,包括文学和艺术在内的全部意识形态在总的发展过程中仅仅是起次要决定作用的上层建筑。但是,卢卡契强调,这绝不等于说,文学艺术是经济基础的“等价物”,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因果关系”,文学艺术是由经济基础这个“原因”机械地产生出来的“结果”。“因此,承认文学作为意识形态受经济基础的支配,承认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始终处于相互作用的联系之中,与承认文学作为一个独立的领域有相对独立性,有它特殊的发展规律,这两者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彼此统一的。”[2]所以,马克思关于艺术发展不平衡规律的中心意识就是每一个社会和经济的繁荣并不一定带来文学、艺术、哲学等的繁荣,一个更高一级的社会所拥有的文学、艺术、哲学也绝非必然地比低一级社会所拥有的更发达。至于这种不平衡的发展在特定的国家和特定的时代的种种表现,卢卡契认为,这类问题都是一些具体的历史问题,只有通过具体的历史分析才能找到合理的答案。 卢卡契指出,文学史也有其自身发展的历程,他对文学的起源、文学与日常生活的相互作用,文学史上批判与继承等的论述,准确地标示出他的文学发展观。卢卡契一方面把文艺看成是人对自然的幻想性征服的巫术操演中分化出来,另一方面又从现实社会的横断面上观察,把文艺看作是从日常生活中分化出来,并最终通过它们对人类生活的作用和影响重新注入日常生活的人类活动。于是,文学满足了人类生活的需求,增强了人类的审美意识,同时人的审美需要又对文艺提出新的要求,以便在新的高度满足人更高的要求。文学的形式与内容就这样在生活的要求下逐渐趋于复杂和完美,不断发展着的文学又反作用于生活,逐渐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这一辩证的观点体现了唯物史观的精神。卢卡契认为事物总是处于运动发展之中,这一发展过程是新事物对旧事物的扬弃,扬弃中同时包含着批判与继承,文学史就是在批判继承中向前发展的,因此人们应当批判地继承一切优秀遗产,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发展自己的现实主义文学。文学史的发展必定有其自身的连续性和继承性,所继承的当然是优秀传统文学中的人民性、人道主义思想等具体的历史性以及与这种具体的历史性相关联的“高度艺术形式的具体性”[3](P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