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本质与格式、声韵、记忆、脑力的关系

作 者:

作者简介:
林中明,美国南美以美大学电机硕士,现为集体电路芯片设计科技顾问,长春师范大学《昭明文选》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原文出处:
中国韵文学刊

内容提要:

诗歌的本质应是用最少最精炼的字,借助视觉格式和听觉效果,表达最丰富的思想感情,引发读者多样的想象并留下深刻的记忆。我们研究《孙子兵法》、《心经》以及西方爱伦坡等的诗歌理论,都有助于我们对这种本质的理解。诗歌的长短、格式、音韵,有助于读者注意力的维持,并能加强短期与长期的记忆。读者也须借助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来达致对诗歌的理解。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6 年 03 期

字号:

      一 前言

      胡适先生在世的时候喜欢写南宋思想家吕祖谦《东莱博议》中两句话:“善未易明,理未易察”,送给朋友和学生,勉励他们要“独立思考,不盲从,不受骗,不用别人的头脑当头脑”。后来胡适在给北洋大学学生陈之藩的信中更冷静地解释“善未易明,理未易察”这八个字——“就是承认问题原来不是那么简单容易”。其实天下的事情,不止是“理”和“善”未易“明”,世间思想的基本范畴,从来都没有一定的答案。就像孔子的思想,每一个朝代,都有时代的见解。有时是进步了,有时是退步了。大半的时间,可能都在原地打圈圈。自古到今,中西学者不断地在研究“什么是美?”,似乎从来没有共识。至于“何谓幽默?”、什么是“诗”?什么是“好诗”?“大诗人”的定义是什么?杜甫有没有幽默感?(注:林中明《杜甫谐戏诗在文学上的地位——兼议古今诗家的幽默感》,杜甫1290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2.11.28及29日,淡江大学。台北·里仁书局,2003.6,pp.307—336。)?陶渊明只是淡泊的诗人吗(注:林中明《陶渊明的多样性和辩证性及名字别考》,第五届昭明文选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学苑出版社,2003年5月,pp.591—511。)?……也都跳不出类似的情况,有时现代学者在文艺的躬行和理解上还不及古人。好在现代的资讯发达,科学进步,我们得以利用全球的“新信息”来扩大对中西“雅艺术”的了解,并且“借助知识平台”,来了解一些相关的和更基本的生理、心理的现象,用以增进我们对一些基本范畴的理解。本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试图对诗的本质,以及格式、声韵与记忆、脑力的关系,加以初步地探讨。

      二 什么是诗?为什么“诗不是文”?

      《孙子》说:“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因此研究诗,也要先从诗之所以衰落着手。近五百年来,中华文明落后西方。原因之一是科学不发达,也不能生根。缺少希腊发展几何学以后,用新的“知识平台”继续去穷理格物的取向和实践。李约瑟曾说“中国科学不发生的原因”是因为中国是一个太实用的民族。这话用于说明国学研究和科学探讨的不进步,恐怕也有几分真理。因为我们都喜欢找实用的目标来作题目,事半功倍而“权人”不犯,“至理”不忧。譬如朱熹在《诗经集传·序》里虽然问:“诗何为而作也?”似乎要穷理致知,但是他马上又问,“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这就把诗的研究又退回过去人讨论过的实用“外相”。

      现代人工作压力比古人大。成天忙碌无比。因为忙,所以没有时间去看费脑力的古书。不喜欢读古诗,也不重视新诗。因为大部分的古诗文字艰深,思想不够时髦,大多又和现代生活隔离,而新诗又不耐读耐看耐想。所以现代的忙人多半只喜欢看有趣的图,速战速决。听流行的歌,还可以有助于人际交流。所以漫画和流行曲就取代了诗和长文。但是仔细一想,好的歌词都可以当诗来读,而四格漫画用的手法,还是四行绝句诗的手法。所以我说如果小鸟是恐龙的后裔,那么漫画(注:Charles Macgrath,“Not Funny”,New York Times,July 11,2004。)就是诗的变形,而歌本来就是诗的兄弟。可见得今人并非品味低落和不懂诗。而是现代的诗身穿旧衣,带了口罩和手铐脚链,所以失去活动力和吸引力。我们要研究诗的形式和音韵,不能不先从什么是“诗的本质”下手,消化古义,简化要点,然后才能讲诗的复兴和现代化、大众化。说到漫画,记得丰子恺赖以成名的第一幅漫画,只简单题了两句如小令的十个字:“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这在形式上,虽然不是四言或七绝,也不押韵。但是它雅俗并赏,没有人能说它不是诗。以下,本文试从古到今,先略加探索“什么是诗”这个老问题。

      [刘勰论诗]

      刘勰在《文心》里,用了《总术》、《章句》和《体性》等篇,来说明“文”、“笔”、“言”的形式和内涵有何不同。虽然后人对这些简略的叙述还是有争议,但是刘勰至少曾尝试给它们下了一些定义,但是刘勰与专写《诗品》论诗的钟嵘,却把“诗”当作人人接受和理解的文类,不再解释。在《明诗》篇里,刘勰没有分辨“什么是诗?”为什么“诗不是文”?而“文也不是诗”?如果“诗言志”和“诗者持也。持人情性”,那么难道“文”和“艺术”就不“言志”和“持人情性”吗?《孙子兵法》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论“文类”至179种,而不究“何为诗、文之别”,我们不能不说这是刘勰、 钟嵘和古代学者的集体疏失。

      [什么是“诗”?]

      至于要用上许多字来写“诗”,这还算是“诗”吗?“什么是好诗”和“大诗人的条件”为何(注:林中明《杜甫谐戏诗在文学上的地位:兼议古今诗家的幽默感》,《文心雕龙》学生书局,2003。264—265页。)?这一类有关诗的“本质”的问题(注:就像是禅宗学者喜欢问“何为祖师西来第一义?”),中国文人自古以来都不注重,认为这些是“想当然尔”,不言自明的常识。在这种思维大环境之下,就连相当慎思和喜欢明辨的刘勰也不例外。相比于近代西方文论学者,他们又过于喜欢给“诗”下繁琐的定义。但是大部分学者习于以学术术语解释学术术语,虽然汇为专书,但是也很少能用几句话,和几个例子,就能把它说清楚讲明白。有鉴于此类的困惑,我曾经借助于《孙子兵法》和现代的常识,试图给“好诗”下一个简单的定义。因为狭义“好诗”的定义,似乎比广义的“诗”容易下。

      [什么是好诗?]

      所谓诗者,乃“用最少和最精炼的字,借助视觉格式和听觉效果(注:陆机《文赋》: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表达最多的意思和感情,又能强烈感染读者之心,引发多样的想像,并留下最深刻而久远的记忆(注:据说,拿破仑曾说过:“最深的记忆,都比不上最浅色的墨水。”。(类似朱光潜引Ruskin的话:“最美丽的罗马裸女雕像,也比不上血色艳丽的英国姑娘。”))”者(注:张中行《诗词读写丛话·一·家有敝帚,享之千金》说:“诗词有特种性质的强的表达能力,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是‘精练’,即小本钱能做大生意。其二,‘诗词是表达幽微情意的妙手’。其三是利用汉字单音节、有声调的特点以取得悦耳的“音乐性”,其他表达形式很少能够这样”。)。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