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课程改革的文化问题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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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原文出处:
当代教育科学

内容提要:

新读经运动与新课程改革的同步崛起,使“本土知识的传承发育与外来知识的引进吸纳如何取得有效的平衡”这个潜藏于中国教育现代化过程中的深层问题,再次浮出水面。面对中国现代课程范式所造成的文化迷失,让课程知识拥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并保持一定的文化张力,应成为课程结构调整的一个基本原则。而把中国文化经典以完整的文化表象、具有连续性和系统性地纳入现代课程,使之成为中国文化综合课程,则是结构调整的可能选择。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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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问题的提出:两个运动并非渺不相涉

      如果放宽眼界,总览中国当今教育改革全景,我们将会发现:新读经运动与新课程改革几乎在同步发展。两者看似渺不相涉,长袍马褂与西服革履各行其是: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一个主要借助于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一个主要借助于现代教育理论资源。然而,仔细观察则不难看出,两者实际上面对着同一个“敌人”——一个亟待改革和完善的中国现代教育传统。

      且看蒋庆——这位“当代大儒”、新读经运动(主要是儿童读经)的主要倡导者之一——的读经宣言:

      近世以降,斯文见黜;经书之厄,甚于秦火。学堂废读经,杏坛禁祀孔。于是弦歌声绝,《诗》《书》扫地,国人已不知经典为何物矣!所幸天运往还,斯文重振;经籍复兴;弦歌再起。是编(系指煌煌十二册的《中华文化经典基础教育诵本》——引者)之出,正其时矣。[1]

      2001年6月,教育部发布《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为便于教育界对于该纲要的理解与执行,基础教育改革专家工作组部分专家受教育部委托起草了《〈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解读》。论及新课程改革的背景,“纲要解读”直指已经陈旧了的现行课程观念和课程体系:

      教育观念滞后,人才培养目标已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思想品德教育的针对性、实效性不强;部分课程内容陈旧;课程结构过于单一,学科体系相对封闭,以致难以反映现代科技、社会发展的新内容,脱离了学生经验和社会实际;课程实施过程基本以教师、课堂、书本为中心,难以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2]

      还有学者从课程创新对于理论创新的必然依赖性出发,更加尖锐地指出:

      我国的课程创新宣告了“凯洛夫教育学”时代的终结。

      课程创新的前提条件是“概念重建”。这就需要我们“建立一个学术流派的‘联合国’来促进跨越话语边界的对话”(引自[美]威廉F.派纳等的《理解课程》)。说到底,需要我们不断地挑战自我、更新自我、超越自我。“对于我们来说,以往的课程必须被摆渡到永不回归的彼岸安息,而在此岸的我们,则需要获取新的灵魂。”(引自(美)多尔,(澳)高夫主编的《课程愿景》)[3]

      勿庸讳言,无论新读经运动还是新课程改革,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有些问题可能还是相当明显且具有爆炸性的。但没有人会否认,中国业已形成的现代课程体系确有改革的必要,很多方面也是非改不可的。因此,在目前,无论是参与者还是研究者,都不要急于对正在进行中的改革努力妄下断语,而应以文化承担意识和更加理性化的态度,兼听旁证,准确把握教育改革的应有方向。

      如果不是孤立地看待新读经运动或新课程改革,而是将两者合而观之,我们将不难发现,二者沿着不同方向的同时崛起,实在是自清末以来,中国现代教育的双重发展需要,即进一步国际化与进一步本土生长的要求在当前情境中的新表达:对于新读经运动来说,中国现代课程问题的症结在于斩断了与本国文化传统的血脉联系,因而需要通过与传统进行更加深入的对话,对现行课程进行改造;对于新课程改革来说,现行课程的根本问题在于它不能充分反映现代文化、社会和人的发展需要,因而需要通过进一步与世界教育接轨、进一步与世界先进课程理论和实践对话,实现课程的目标、结构、内容和实施过程的现代化。不用说,在教育实践中,上述两种诉求常呈现出紧张甚至对立的关系。就课程改革而言,这种张力关系具体表现为:本土知识的传承发育与外来知识的引进吸收,如何取得有效的平衡?本文仅就新读经运动对当今课程改革的可能意义,做一宏观思考。它所要关注的焦点是:以西方知识范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中国现代课程,能否有效传达中国文化的完整意义?如果不能,如何通过对课程结构的调整而加以补救?

      二、以西学范式为基础的中国现代课程体系

      在中国古代教育史上,特别是进入隋、唐时代以来,选士与育士的联系日益紧密。以经学、史学和文学为核心内容的学校课程设计,体现的是一个完整的文化教育体系,正所谓“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有文。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历世不可变者,其体也;诗书史传子集垂法后世者,其文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其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4] 所谓“体”,即以儒学思想为主体的根本价值观念;“用”,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生活和政治实践;“文”,即承载着那些价值和实践需要的知识系统。而“文”的本身,就是知识、价值和思维方式的有机统一体。

      进入近代社会以后,面对西方强势文化,中国被迫走向了现代化之路。在此种情势之下,中国社会和教育的现代化不能不从移植西方文化开始。表现在现代知识和学校课程体系的构建上,就是迅速抛弃传统的知识系统,按照西学的逻辑去建立新的知识、学科范式(我们简称为“西学范式”)。应该说,文化移植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完全必要的。因为只有通过移植,我们才有可能按照西方的逻辑去理解西方的思想、学术和文化,并在此基础上,借鉴、学习其有效因子以为我所用。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任何知识分类、学科范式并不仅仅是一套抽象的逻辑形式,它本身也是历史和文化的产物。也就是说,它是通过长期的历史和文化积淀凝聚而成的抽象形式。这种形式可能会与产生它的文化母体有所悖离,但这种悖离只能在某种程度和某些个别方面上发生,不会严重到破裂二者亲缘关系的程度。正因如此,中国在引进西学范式之初,就存在着文化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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