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路易斯·盖茨是早期美国非洲裔重建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主要代表。他在早期的批评理论中,把文学视为一种“自律的文化领域”,简化并歪曲了六、七十年代黑人美学,淡化文化认同和黑人性特征,主张发展一种表意研究话语,认为表意问题是超文化的和表现性的,表意只是一种“习语”形式,是普通黑人话语潜在的构成因素。八十年代可以说是盖茨理论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或分水岭。他说:“我曾一度认为,精通批评经典,模仿并应用它,是我们最重要的姿态,但是现在我认为我们必须转向黑人传统本身以发展我们文学所固有的批评理论。”他意识到黑人后结构主义中存在的危险,提醒人们“分析当代批评本身的语言,特别要认识到阐释学的系统并不是普遍有效的、无种族歧视的、非政治的、或者中立的……。不加鉴别地用西方理论来占有我们自己的话语的企图就是用一种新殖民主义模式来取代另一种新殖民主义模式。”[1] 这期间,他出版了一系列著作,其中《黑人形象:词语、符号与种族性的自我》和《表意的猴子:美国非裔文学批评理论》是他建构修辞性批评理论的核心著作。盖茨重新强调黑人文学的文化基础,把其理论框架建构在“黑人土语”(Black Vernacular)基础之上,从一个对黑人土语批评的指责者变成了这种批评理论的皈依者。 盖茨主要依靠黑人土语和文学传统自身来阐释黑人文学的本质和各种功能。他认为每一文学传统都隐含着怎样解读文本的观念,黑人文学批评理论是由黑人传统自身所产生的。文学批评离不开其语言模式的形成和对发展的考察。黑人土语的修辞结构不仅可以在理论建构中对主流话语模式加以修正,而且可以表现出话语的特殊复义性。盖茨的理论认为表意研究不仅仅限于对语言符号系统的研究,而且要注重其修辞性形象所隐含的文化意义。 盖茨主要通过两个典型的神话形象的阐释来表明非美语言运用的特征和文学阐释的基本原则。其中一个是源自约鲁巴神话中恶作剧之神伊苏-伊勒巴拉(Esu-Elegbara),另一个是源自美国非裔传说中的神祇形象:“表意的猴子”(The Signifying Monkey)。约鲁巴人把世界分为尘世(aye)和天堂(orun)。尘世是世人、巫师、动物以及河流和山脉的王国,而天堂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Olodumare)和其他较小的神灵(orisa)的神圣领地。这些尘世和天堂的存在物构成宇宙的等级体系。神是创造天地的造物主,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无所不在,因而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伊苏-伊勒巴拉主要负责将天神的旨意翻译并传递到人间。根据世人遵守和违反神意的行为,运用神力保护和惩罚他们,并决定世人的命运。美国非裔民间故事中爱恶作剧的猴子(Esu:the Signifying Monkey)由此演变而来。它的一只耳朵倾听着世人的各种声音。它承袭其原型形象的表意功能,又具有复杂的喻指功能,或者说是一种转义(trope)功能。可见,盖茨对这两个形象的阐释旨在描述美国非裔文学传统的独特性与连续性。他以美国非裔的历史文化为基础,以模仿修正为手法,试图建构一种关于美国非裔文学自身的话语理论,即一种“元话语”(metadiscourse)。伊苏的形象打破了美国非裔文学理论话语中的“沉寂”或“失语现象”,代表了非裔美国人的话语权。伊苏的力量在于运用“修辞语言的模糊性,以建立解释的不确定性”。盖茨说:“在这类故事的背后所隐藏的思维模式具有重要的认识价值。”[2] 盖茨通过对黑人性符号与所指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和对黑人文本的多层次、多方位的探讨,依据差异性来建构和深化黑人文学的理论话语,从而使黑人文学的理论话语成为更富有包容性的文学理论。 一、修辞性批评的理论蕴涵 在盖茨的修辞学批评理论中,表意(Signification)是一个重要概念,它是一种修辞游戏。盖茨认为: 尽管在标准语中,修正比喻性语言与某种特殊用法相关,而在方言土语中,修辞性比喻是一种言说的样式。方言性的“表意”(signifying)所强调的是一种“重新比喻表达法”(re-figuration),或是“重复及差异”(repetition and difference),或是“作为对话的转义”(troping)。方言土语中的表意关注的是含义的延续以及由此产生的混杂。……“表意”与形式和内容等同,其作用是表明二者的历史语境,在艺术与政治两个方面介入到主流公共领域。它作为一种“元评述”而成为艺术生产的集体主义样式。[3] 在标准英语中,Signification意指meaning,而在方言土语,它表现为Signifyin(g),相当于标准英语中的修辞性语言(figuration或figurative language)。盖茨根据美国非裔土语的特殊发音将Signifying中的g用括号括起来,这实际上表明盖茨从黑人语言入手来证实黑人文学和文学理论与白人文学和文学理论之间的差异性。盖茨在这里借鉴了德里达关于“延异”(differance)的表述方法。德里达通过把" difference" 中的" e" 改为" a" 创造一个新词differance(延异),表示与索绪尔" difference" (差异)之间的区别。盖茨的类似表示还有:将" Signification" 中的" S" 大写以示黑人文本表意的独特性。 盖茨从差异的角度探讨了美国非裔表意符号的本质,包括能指与所指(Signifer and/Signified)之间的关系。他指出,“黑人性”使黑人土语隐含着更加复杂的政治文化和历史无意识。就美国非裔文本而言,在符号结构理论的对比中,“修辞学替代了语义学”[3],人们直接依靠事物本身或指示物本身,因为指示物表示的概念,其本身就是任意性的。使用英语表达自我意识的非裔美国人从本体论上界定他们与其他社会群体的区别。而且,通过这种自我界定,或自我命名,他认为在表意过程中,英语本身就界定了它自身。在标准英语中,表意(Signification)可用能指与所指来表示,而这种所指是一个或几个概念。在黑人土语中,这种语义学关系被修辞学的关系所取代,表意(Signification)与黑人土语的修辞结构直接联系。盖茨分别用了两个公式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