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红兵在《相对主义的可能立场——对批评现状的一个思考》一文刊发于1997年2月15日的《作家报》之后,又陆续发表了同一主题的几篇文章(包括他与其朋友之间的讨论)。在这些文章中,论者针对90年代以来的中国文学批评现状提出了相对主义文学批评问题。为此,理论界曾展开了一段时间的争论。其实,批评中的相对主义不仅是一种批评问题,它还内在地呈现出一种基本的哲学态度。在这里,我们着重地探讨一下相对主义的批评立场所体现出来的主体观问题,并对如何合理地确立批评的主体观进行一些建设性的思 一 首先,我们需要从对相对主义的哲学意蕴的简要阐释中来相应地揭示葛红兵等人对批评中的相对主义的意义取向的总体理解。 美国哲学家理查德·伯恩斯坦在《超越客观主义与相对主义》一书中指出:当代西方哲学家深受“笛卡尔式的焦虑”的苦恼。他们认为要么有某种东西支撑我们的存在,有一个确立的基础支撑我们的知识;要么我们无法逃脱使我们陷于疯狂、理智和道德混乱的黑暗力量。(注:Richard·J.Bemstein。Beyond ObieetivismandRelativesm.p18,BasilBlackwell,1983。)在这二者之间进行选择显然构成了一种二难现象。哲学家们的这个选择通常被视为是在客观主义与相对主义之间的一种选择。伯恩斯坦认为,客观主义是指“存在或必定存在某种永恒的、超历史的基质或框架;依靠它们,我们能够决定合理性、知识、真理、实在、善行或正义这些概念的性质。”而相对主义则认为上述概念的性质“是相对于一个特殊的概念结构、理论框架、范式、生活方式、社会或文化相关的事物”的。对一个相对主义者来说,“没有任何实质的中心框架或简单的元语言”,“依靠它们,我们能够合理地判定或一般地评价两个范式的竞争主张。”(注:Richard·J.Bemstein。Beyond ObieetivismandRelativesm.p8,BasilBlackwell,1983。)在伯恩斯坦看来,一些当代哲学家就是在这两个极端的立场上摇摆不定,那个根本的“笛卡尔式的焦虑”梦魇般地缠绕着他们,它一直“在客观主义者和相对主义者的论战背景之中盘旋。”(注:Richard·J.Bemstein。Beyond ObieetivismandRelativesm.p18,BasilBlackwell,1983。)很显然,这种理解之下的相对主义的实质在于其二元论或二元背反的性质。它是和一元论的客观主义直接对立的。 相对主义还有另外的理解。“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物不存在的尺度”。普罗塔哥拉的这个命题把人置于历史舞台的中心地位;为人们积极地干预社会生活起到了重大的历史作用。(注:孙鼎国、李中华主编:《人学人辞典》,第127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但它也同时体现出普罗塔哥拉的思想中存在着相对主义观念,第欧根尼就以此认为普罗塔哥拉第一个宣称对每一样东西都可以有两种完全相反的说法,并使用这种方法进行论证。(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第54页,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应该说,第欧根尼这样的对于普罗塔哥拉相对主义观点的理解与在上面我们所说过的伯恩斯坦对于相对主义二元论或二元背反的实质的揭示是一致的。然而,我们必须注意到,90年代中国文学批评界的相对主义批评论者却并非如此理解相对主义。葛红兵认为普罗塔哥拉“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话说出了一个道理:“一切衡量最终都依赖于人,而人是具体的,没有抽象的人类、族类,只有具体地生活在一定时期和空间之下的个人,换句话说;人的尺度也就是个人的尺度,这是相对主义的根基。”(注:葛红兵:《相对主义批评的可能立场——对批评现状的一个思考》,载1997年2月15日《作家报》。)显然,这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来理解相对主义的。我们无法探究葛红兵对普罗塔哥拉表达的包含其相对主义观点的那句话进行局部的引述是否是有意而为之:当然,弄清这个问题也许并不重要。其实,普罗塔哥拉的相对主义观点在哲学意义上可以做出两种可能性的阐释:其一,即前面所论述的植根于二元论或二元背反的基础上且与一元论绝对主义相对立的相对主义;其二,既然普罗塔哥拉把人看作“事物”的尺度,他就是表达了一种相对的、以人为中心的认识事物的观点。他承认个体认识的局限性,但他又充分肯定个体的认识本身以及个体认识的意义。明显地,在这种阐释之下的相对主义其实质在于多元论,它既针对于一元论的绝对主义,也区别于建立在二元论或二元背反基础上的相对主义,这是一种在一般意义下所理解的相对主义。葛红兵等人提出的批评中相对主义在根本的意义范围内即关乎此。范钦林说:“我们提倡的相对主义批评立场是多元主义的批评立场”。(注:范钦林、王晓华、葛红兵、韩雪临:《关于相对主义批评观的讨论》,《文艺争鸣》1998年第1期。) 二 价值论问题与主体观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价值总是相对于主体而言。相对主义立足于个人,而个人取向就表现为主体观问题了。文学批评的主体观倘若不是在科学的哲学主体观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那么文学批评在价值取向上就必然地会存在一些问题。如是,我们就会产生这样的一种认识:如果批评的主体观问题不能得到科学的解决,那么批评的价值论问题似乎也就不可能真正得到解决。(注:赖大仁:《文学批评中的主体现问题》,载1998年4月4日《人民日报》。以下行文多有参考,不一一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