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曾在今年初的一篇文章中大胆妄言,说1995年可能会是“文学评论年”,这在当时是依据对众多评论家的了解之后作出的判断。现在,前三个季度已经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文评和文艺理论界果然显示出以往从未达到的活跃。 老中青三代评论家都有一批新文章问世,有影响的不少,如《文学批评的动力》(何西来)、《“57族”的命运》(樊星)、《论中年评论家》(冯立三)、《人文精神质疑》(雷达)、《关于当前文学批评的对话》(畅广元等)。然而更令人瞩目的已远远不是这些文章,而是大大小小的数场学术论争。比如关于“新人文精神”的讨论,从多评论家都介入其中,有褒有贬有阐述有评论,各执一词,多元共存。又如关于“理想与崇高”的争论,关于“宽容”的争论,关于“传统批评与先锋批评以及后现代主义批评”的争论,关于“二张”(张承志、张炜)、“二王”(王蒙与王彬彬)的争论,关于“评论界本身的批评与反批评”的争论;还有小范围的,比如关于高长虹的争论等等。可以说一个争论连着另一个争论,构成了今年文学评论界的崭新景观。 深入到内里,让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新东西? 一、在同一地平线上 在1995年空前活跃的争论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争论基本上都站在同一地平线上。不论是鼎鼎大名的著名人物,还是初出茅庐的无名青年,每一方都是平等的,也始终局限在学术思想领域之内。虽也不免出现过语言过激的时候,但大都心平气和,以理服人。这些争论使论者及读者都眼界大开,因为许多问题都需要读者参与其中明辨是非,自己做出判断。所以这似乎已不仅是评论界的进步,而是与我国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开放型社会环境有关,人们逐渐学会和习惯了从多角度、多元的着眼点观察问题,独立思索地作出自己的价值评判。这也使评论界向着开放型的现代思维方式走近了一步。应该说,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二、一个有意味的研讨会 9月下旬,记者在北京参加了一个研讨会,感受到一种同寻常的意味。 这是我国一大批著名作家和出版家如宋木文、王蒙、李国文、张锲、袁鹰、从维熙、谢冕、何启治、陈建功、梁晓声等,“角色转换”成为主角,对人民文学出版社,近期推出的16位著名评论家陈荒煤、冯牧、洁泯、朱寨、王春元、江晓天、唐达成、顾骧、陈丹晨、谢永旺、缪俊杰、何西来、何镇邦、秦晋、冯立三、雷达等的“文学评论家丛书”评头论足,进行研讨。作为一名“老”文化记者,参加过无数次文学作品研讨会,还从来没碰上过这么别开生面的会议,因此记者和与会者一样感到新鲜,并且大体忖度出此会的赞扬性主调。 殊不料,王蒙一发言就语惊四座。他对中老年评论家的历史功绩几句带过,口吻一转,随即提出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在当下文学变动中呈现出急剧变化的态势之下,这种评论风格还能够持续多久? 举座皆惊。这么敏感的问题,虽然早就有人议论过(也有人回避议论),还有了标定它的名词“传统评论”或曰“主流评论”(与之相对应的是“先锋评论”或曰“非主流评论”),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满赞扬气氛的会上,王蒙这么突然地提出来,是否有点太那个了呢?然而记者以为,这就是1995年的新气象——展开批评。仅仅一年前的王蒙,也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但是现在,在还有很多人非议和贬损“先锋评论家”的时候,王蒙已经洞悉这些“活跃的生力军已有很大的不同”。正是出于对同代批评家们的关心和爱护,才向他们提醒:“我们的文评事业在检阅成果之时,也要考虑现状和未来!” 我相信在座的评论家们都会受到深刻的触动。但是没见谁情绪冲动,因为同样道理,今年的文评界,大家也都开始习惯于这种批评方式。概括说,展开批评,正可说是1995年批评界的第二个特点。 确实,在多家报刊上,今年都曾出现过各种批评以及反批评的文章。有对具体文章、具体作家的具体批评;也有并不点名、大而化之地批评某种倾向的;还有第三者、第四者参与进来的。有些可称为相当的尖锐和激烈。这是多少年来也没有出现过的局面,究其原因,是在“商潮”、“商海”的影响下,人都变得急躁、变得火气大了?是小人物迫不及待地“恶攻”大人物以图迅速成名?还是在改革开放的大社会背景之下,文学事业的发展逐步走上正轨,文学批评回到本体并且按照自身规律向前健康地发展了?记者认为,从大处着眼,还当属最后一种。 三、一大批生力军已经来了 活跃的1995年评论界,给记者的第三个强烈感受,就是年轻人的突进。如果说一年前对他们还可以视而不见的话,那么现在谁还能回避这样一个事实——一大批生力军已经来了。 这批人以这些年来陆陆续续走出校门的博士、硕士为主,其特点是起点高,学识功底较强,懂外语因而具有世界性的阅读视野,观念也较新锐。与“文革”前的老一代,新时期的中一代,80年代中期崛起的青一代相排列,这批人可称为第四代,可冠为“新学者型批评家”。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在圈子里为人瞩目,比如王一川、陶东风、梁治平、董小英、郑也夫、刘慧英等。今年有一套书很能显示出他们的力量,即三联书店和哈佛大学燕京学院共同出版的“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丛书”,目前已出版两辑共16本。是书的特点为探索性、文化性、学术性,要求以新的学术角度重新审视、解释和阐述旧有的文化现象,力求显示出20世纪90年代的最新研究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