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化与感觉调整

——“精神家园何妨共建”谈话录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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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读书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5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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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转入市场经济以后,人们的生存方式更多样化了。过去几十万知识青年大部分只能有上山下乡一条路,只有少数人留城或参军。而现在的年轻人可以有多种选择,不仅在职业上可以有多种选择,在兴趣爱好、生活方式等方面也可以有多种选择。

      王:生活本身变得多样化了,价值系统变得多样化了。现在社会上有些很有意思的说法:红道——从政、做官、当领导,当然这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人们也都希望领导干部的素质越来越好;黄道——经商赚钱,现在我们已经看到它也是需要的,没有企业家,没有内贸、外贸、三产、商品流通的各种渠道,生产也发展不了;黑道——做学问的,学士、硕士、博士;让我说还有褐道,拿上一本褐色的旅行护照出国,现在出国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有的成就也很大,这实际上扩大了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加深了中国和外国相互之间的了解,其中不少人也学到了很好的本领,回来报效祖国。

      李:即使有些人的直接目的不是为了报效祖国,只是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生存的方式,同时他没干任何不利于祖国的事,这就值得肯定。

      王:由于我们长期封闭,改革开放后同外国人打交道多了,看到了外国的生活水平比我们高,于是在洋场上我们的一些同胞也有丢人现眼的,一味地迎合人家,或做出一些很不得体的事情,失格失态。从总体上说,开放与外国人打交道是推动中国前进的契机,它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引进,旅游事业的发展,文明程度的提高等等,以至于对很多家庭配齐什么大三件小三件也是好的呀。在这种有成绩也有问题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一种激烈的评论,如看到一些人的不得体,我们的一些朋友就大骂“汉奸”,我相信这种情绪和态度是非常正义的,但“汉奸”这个词还是有特定含义的,如果不是处在被侵略被占领的情况下,即使我们说这个人有点儿奴颜婢膝,有点儿丢份儿,有点儿失格,但与“汉奸”的罪名距离还是很大的。

      还有一个语言的问题,在国际场合实际发挥世界语作用的是英语。现在有一种意见说中文最科学,全世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讲中文,这当然很好,我也盼望有这一天,但现在还不是这样,国际会议还是英语用得最多。这里也有技术性的困难。香港许多大学教职员主要是华人,但他们开会的时候都用英语,因为用中文反而听不懂,你是潮州话,我是福建话,他是普通话,交谈起来倒不方便。另外香港那里与一些别的地方整个教育系统,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用的都是英语的专门名词,体现在电脑上最明显,你要把那些名称全翻译成中文很麻烦,如“Menu”你翻译成“菜单”,中国人理解的菜单放到这里其实是很别扭的。“DOS”怎么翻?教学中讲电脑的时候只有英语最合适。这一类现象是不是合理?天知道。这当然与当初英国的殖民政策有关,也与英美的科学技术发展有关。你如果用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或一种政治情绪来分析这个问题,也容易走向偏执。

      从这一类的议论上,我们感到改革开放在不断地激发新的问题、新的不平衡、新的痛苦。

      李:过去很多人对中国女的嫁给外国男的感到不舒服,而对外国女人嫁给中国男人则没有这种感觉。对那些到中国来工作生活的外国朋友我们抱有好感,他们对中国人越亲近,我们越觉得他们可爱;遗憾的是我们不能以同样的思路对待那些出国谋职谋生或求学的同胞,以致轻率地斥之为“汉奸”,要按这种逻辑,那些来华的外国人不就变成“美奸”、“英奸”了吗?

      王:单纯、纯洁、清洁是浪漫主义的口号,用它来要求浪漫主义范畴,如爱情、个人的信仰是很合适的。一个人的初恋实在是越纯洁越好,如果两个人第一次接吻之后,女的问男朋友将来我们一起生活的话你每月给你妈工资的百分之多少?这实在是太可悲了。又如母爱也是很纯洁的,一个母亲不能一边给孩子换褯子,一边想将来长大了一月不给我三百块钱我非要你小命不可。纯洁对社会来说不是一个历史主义的口号,历史的发展是由低级到高级,越来越复杂,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哲学也是越来越复杂。我们回忆一下捍卫纯洁性的口号,往往是一些并不美好的、极端主义的口号。比如在捍卫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纯洁性的口号下,特别是在苏联,干了多少排除异己、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实际上并不纯洁的事情。至于希特勒他连种族都要纯洁,要纯日耳曼种、纯亚利安种,这就更可怕了。

      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就是我们国家五十年代提出过捍卫语言文字的纯洁性,这个口号到底好不好我也很怀疑。

      陈:这个口号现在还在提,并成为反对王朔式语言的武器。

      王:要用这个口号来看,王朔的语言不行;林斤澜的语言也不行,他常把一句话拆开,组合,同语法较着劲;朦胧诗也不行……

      李:很多有个性的作家语言都是不规范的,比如说沈从文。鲁迅的语言也难说很规范。有时我想,对语言规范的过分苛求,其实表露出对精神多样状态的难以接受。

      王:我琢磨出这么一个道理来,如果一个人要求他自己纯洁,这很好,他排除恶俗的干扰,坚持自己的信仰和理想,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如果他要求所有的人都纯洁,我们会感到这个人太厉害了,他用自己当标尺。纯洁的标准是什么?对一个宗教信徒来说,他的宗教就是最大的纯洁,谁要是批评或怀疑就是不纯洁。如果我们只承认一个标准,那各种不同的宗教之间非干起来不可。现在世界上宗教之间的冲突不知发生了多少!我们是共产党人,是无神论者,对无神论者来说一切宗教都是精神污染、精神鸦片,如果互相持这种态度,那世界还能有太平的一天吗?还能多元互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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