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谢冕 参加者:王利芬、孟繁华、陈顺馨、 尹昌龙、尹国均、史成芳 地点: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 主持人的话 中国当代文学这一学科正式形成于七十年代末,国内外学者为此付出了创造性的劳动。这十多年本学科在教材建设、科学研究和教学实践、人才培养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非常显著。认识和总结这一学科的发展规律,探寻当代文学的特殊品质、建立有异于其它学科的理论构架,从而推进这一学科向着更为系统也更为完善的方向推进,这是我们希望走到的目的。 一、学科建设的总体问题:历史性、现代性、时间性、正统性 谢冕:中国当代文学是一门不断行进的学科。它以无限的创造和补充而构成它的动态特征。对当代文学的研究是一种不断的追踪,需要的是投入的精神,等待那些丰富生动的文学现象成为“历史”再对它进行“冷静”的“总结”的研究方式,显然不适合这一学科的特点。当代文学的研究当然需要科学的精神,但书斋式的埋头于资料的整理,可能会以失去足以珍惜的生动性为代价。 对于从事当代文学研究的人来说,敏锐的捕捉和观察那些在创作和理论运行中闪现的特征,在对这些特征归纳和提炼的过程中,关注文学的趋势和走向的能力至关重要。 材料的堆积和信息的泛滥已构成对当代文学研究的重大威胁。对于这一学科建设来说,资料积累的概念有它特定的内涵。概而言之,对于资料的淘汰也许较积累更为重要。从事当代文学研究的人,必须具备从纷繁的资料中刹断价值和择取精华的识别能力。历史记住的是有意义的东西而不是相反。 当代文学研究与即时的批评关系密切,生动而敏感的、甚至带有某种即兴特点的“粗糙”的批评成为这一学科的合理内容。发现、开拓、甚至具有某种预见性是从事这一学科研究工作的重要品质。这些研究者注视着文学运行中的“异端的创造”,建设的精神使他们乐于发现并推进那些探索和试验的实践。当代文学认定,文学的发展有赖于新异乃至怪诞之物的不断的补充。在这里,现论勇气和开拓的眼光显得比什么都重要。 当前我们的研究匮乏历史感。大家都在追逐新潮,却表现了对于历史的冷漠甚至无知。所以这二、三年我一直在强调阅读和熟悉过去的作品,包括“文革”的和“大跃进”的。在这一点上,我宁愿蒙受“保守”的谴责。 当代文学有它的来源,在它的涌动中汇入了杂质甚至污秽,这却恰恰构成了它的丰富。前面谈到淘汰和择取,但有些“资料”显然不能因政治的颠狂而贬抑或否定它们文学的、社会的和史料的价值。特别是中国当代文学,它和社会意识形态的紧密联系,使它离开社会历史几乎得不到解释。 尹昌龙:“当代文学学科建设”作为一个问题被提出,当然源于该学科自身的专业性要求。在这一点上与其他专业所提的学科建设问题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对于当代文学这门特殊学科来说,这一问题的提出还有其特定的情境或语境。在全国高校尤其是在综合性大学中,“当代文学”课程的设置以及相应的教研室的建立,最早也只是在五十年代,相比其他学科要晚,而且从初创之时起,就有人怀疑其必要性。虽然这种怀疑被该学科迅疾发展的现实悬置起来,但并不是说疑问本身就被彻底解决,比如一直就有“当代(文学)无学问”的说法流行着。进入九十年代,老问题又遇合了新情况,使得这一学科遭受着几乎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学科内外两个方面:“外部的压力主要是文学史界、文学理论界等等,对这一学科学术姿态上的某种随意性、零散化提出批评,进而上升为对这门学科的学风和文风进行检讨,最终出现了一种倾向性,这就是“当代文学”还能否成为一门学科的问题应当被重新推敲;内部的压力主要是解构主义理论进入当代文学研究中,产生一种爆破作用,通过延宕意义等惯常手段,进而消解“当代文学”这一概念,甚或瓦解这一学科。这有点像“玩火自焚”,不管是有意无意,但似乎都应验了福柯的预言:“解构主义常常成了自己理论的牺牲品。” 鉴于这两种压力,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对当代文学的学科对象进行重新鉴定,以求摆脱或回应这些挑战。当代文学学科的设立,是按照一种面对历史的时间序列,分立出“当代文学史”这个相对闭合段落文学进行研究。这就出现一个问题,作为当代文学的学术资料,必须要符合某种“史”的性质,并大体形成某些基本的认识或设定。而以前在当代文学学科性研究观念中,通常不设置下限,使那些发生中的文学现象都纷纷成为当代文学的学科对象,并源源不断呈泛滥之势。这就严重违背了“历史性”的要求。虽然在当代文学的一些研究论著中,也人为地框定了一个时间界限,但大多出于临时的、各自的研究需求,而不是一个学科的根本性设定。这种对对象把握的模糊不定的状况和非历史性姿态,常常使得我们把当代文学的学科行为和批评行为混淆起来。如果说这里的批评行为是一种当代性的、因时的行为,那么学科行为则更是一种历史性、现代性的行为。这两种行为的混淆结果使学科性向批评性转移,变成在时间性当中唯新是举的追踪,结果是这一学科的话语规则和叙事规范始终没有被完善地建立起来。当代文学史如果从时间上讲至少比现代文学史要长,然而这种相对悠久的时间段落并没能帮助我们形成某种坚定的历史感,而现代文学学科却正好相反,在已然形成的历史感的有效支撑下,自身建设发展得极为充分和完备。当代文学学科受到外部的攻讦,就与这种缺乏历史感的漂流状态相关。在“重写文学史”的讨论中,我们曾经提出把当代文学史的时间下限定在新时期结束、打通“现代”、“当代”的人为阻隔、形成二十世纪新文学的整体视域等等想法。现在看来,这些想法的一个有效之处至少在于营就当代文学学科研究中整体性的历史观念,从而结束漂流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