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01)02-0008-02 美学中自然主义的代表人物是H.斯宾塞(Herbert Spencer)、E.格罗塞(Emst Grosse)、G.桑塔亚纳(George Santayana)、T.门罗(Thomas Munro)、G.T.费希纳(Gustavo Teodoro Fechner),还有丹纳。这些人曾经高举着“自然”与“美”的大旗,在流派纷争的西方现代美学史中左冲右突,给人们留下了鲜明的印象。今天,当我们在这里重新考察自然与美、自然与文学艺术的关系时,也不可能绕过他们。 出于对西方现代文明中人与自然的长期对抗,物质与精神的严重分裂,以及哲学领域中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激烈争斗,这些人希望给世界的存在、给人类行为的解释、给作为人类精神活动的艺术审美现象重新寻找一块基石,于是他们找到了“自然”,应该说这是一个浑朴的、单纯的、充满生命力的出发点。 桑塔亚纳与其他自然主义者一样,认为自然就是全部实在,自然就是一切,自然是一个自我包容、自我满足、自我说明的体系,人世万物都是由自然这个“唯一”演进化生出来的。人的精神活动也不例外,人的感性与理性全都植根于人的生物性之中,黑格尔的所谓“绝对精神”是不存在的。在审美和艺术领域,桑塔亚纳认定:艺术是自然现象,审美是人的天性,创造是人的本能。 门罗坚信,艺术中不存在“与地球上生命的自然过程和物质实体的进化过程完全脱离的因素”[1](P80),“艺术作品及与之有关的经验,也同思想和其他人类活动一样,是一种自然现象”[1](P667)。他的具体表述更系统周严,他认为,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一个漫长的进化过程,从物理现象到生物现象再到人类的精神现象,是一个前后相连的进化过程,人类的思想、意识和审美活动是这一进化过程的高级阶段,但与自然界的物理现象、生物现象之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门罗同时还认为“美感与艺术现象一样,是生物性的个体对环境适应的产物。” 对于上述自然主义者在审美领域的这些观点,人们往往多有微词,将其斥责为“无视于人的社会性本质”,“无视于经济是社会发展的终极原因”,因而是“一种倒退”。这是因为工业时代的主流观念竭力把人和人类社会从自然的层面上剥离出来,把自然看作一个低下乃至低贱的层面,把人凌驾于自然之上,把科学技术凌驾于人的生命之上,把经济指标的增长看作社会进步的唯一尺度,把人的进化程度与社会发达的程度等同于人与社会摆脱自然约束的程度。这些观念曾经是那样的气壮山河,如今却已经酿下如此深重的生态危机、社会危机、道德危机、文化危机。现代人已经开始修补自己的价值观念,这时人们发现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回首凝眸”与“后退一步”往往是非常必要的。站在生态学、生态运动的立场上看,桑塔亚纳、门罗的这些崇尚自然,尊重生命,强调有机联系,维护人与自然的统一、精神与物质的统一的观念,以及他们希望把人类艺术活动的舞台建立在大自然的根基上的设想,都是很可贵的。 但是,在这些自然主义者一旦把他们的审美观念运用到文学艺术活动的可操作层面时,他们却又摆弄起“实用主义”“科学主义”的方法与手段来。这时,他们大约是在两个方面走入了误区,一是过于强调了自然的物性与实在的方面,生命仅仅成了肉体,精神的需要不过是感觉的需要,审美不过是感觉上的欢悦。桑塔亚纳甚至把艺术看作制造欢悦的“工厂”,“艺术只不过是一种充分的工业;当工业满足了人的一切需要,甚至满足了那些附带的感觉上的需要(我们把这种需要叫做审美的需要……)时,艺术就出现了”[1](P225)。这样,不仅精神的品位被大大降低了,有时甚至是被取消了,而且自然的内涵实际上也被大大简单化、机械化了。于是,他们接着犯下第二个错误,以为研究自然的方法只能是自然科学的方法。情感与精神、审美与艺术既然都属于自然,那么也应当运用科学的,而且是自然科学的方法加以对待。美学和文艺学在这些自然主义者那里,俨然成了一门实用的、实证的、工具的、技术的学科。在这方面,那位德国学者费希纳表现得更为突出,他希望建立一门能够证实“心灵与肉体之间的函数关系”的精密科学——心理物理学,并用以解释审美艺术现象中的种种奥秘。据说,他费尽心机,运用了他那个时代的丰富的物理、数学知识,列了许多表格,做了许多统计,最后得出一个表述刺激反应的公式,这个公式却丝毫不能说明“浮士德与风车作战”的原因,而他自己为此却付出了健康的代价,一病20年,几乎精神崩溃。最后,不是科学,而是他爱人的体贴与温情使他度过了难关。为此,这些自然主义的美学家,费希纳,还有丹纳,受尽了直觉主义美学家克罗齐刻薄的奚落:这些毫无益处的实验、统计、规则、表格,“过去对他以及现在对他的追随者们来说,只是一种娱乐,并不比一个人玩牌或集邮更为重要”[2]。这些自然主义的美学家大约存在一种错觉,认为自然科学才是人类精神的最高成果,是自然界演化推进的绝对标志。他们不知道,自然科学与现代科技恰恰是在片面地强化了人类对自然的专制,片面地强化了人类理性的、逻辑的能力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以它来解释人性,解释生命,解释那个无所不包的“自然”,显然是圆凿方枘,以偏概全,反倒是非常不自然的。 我们认为,文学艺术活动与人类的整体存在状况密切相关,它既是一种幻化高蹈的精神现象,又是一种有声有色、紧贴自然的生命现象,它与宇宙间这个独一无二的地球生态系统血肉相连,它本身也是一个有机、生长、开放着的系统。传统科学,诸如物理学、数学对于它的解释或许会部分有效,但若是要对它做出较为贴切的解说,或许需要新的学问,需要一种与自然、与生命、与人的存在更为贴近的学问,一门更有利于从整体上、系统上解说的学问,比如生态学,其中包括了生态哲学、生态人类学、生态社会学、生态美学、生态宗教学、生态伦理学、生态文艺学在内的“生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