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念的界定 陈家琪(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关于“精神生态”的讨论,我只能从哲学的角度出发,把精神理解为符号化了的现象世界。在此前提下,再把符号化了的现象世界作为一个类似于人的“生态环境”的东西接受下来。如果说高山、森林、海洋构成我们的“自然生态”的话,“高山”、“森林”、“海洋”这些词语则构成我们的“精神生态”。 我们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处于这种“精神生态”的环境之中,我们也只能在此环境(语境)之中进行人的理解、交往、沟通、冲突与共识。 鲁枢元(海南大学精神生态研究所):相对于自然生态系统,社会性的人与其环境之间所构成的生态系统被称作社会生态系统。人类的欲望和意志,在欲望支配下的人类行为强有力地向外辐射着,使得凡经人的目光触及的自然全都染上人工的色彩,凡经人意志干预过的地方全都刻下人的印痕。 社会越是进步,距离自然就越远;人造自然的水平越高,社会发达的程度就越高,人类历史的进程似乎就是在这样一条直线上不停地向前迈进的。在高度发达的社会生态系统内部,通过人工的生产制作活动,已经渐渐把人与自然剥离开来。这个系统内部的能量流、物质流、信息流的运动循环已经发生了与自然生态系统完全不同、甚至与传统社会也有很大不同的改变。地球生态系统的惨重的悲剧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酿成的。 二,态势的把握 何向阳(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离我们最近的这一百年,沙化得厉害,人居住的环境显然是愈加恶劣的。“自然”这个概念也日益在字面上有了些风干的意思。另一种沙化,现在可能更多的组织与个人仍未及关注,它较之物化的自然也不那么容易有目共睹,相反,常常它时时处处是无形的。 是的,这里要说的就是“人心”,从世界文化史的这一百年,战争仇恨掠夺殖民沙化着,从20世纪的这最后十年,金钱财富穷困不均继续着沙化,不是危言,90年代文学文本与80年代文学文本两相比照,文化生态、精神生态面貌清晰可见。然而评论界只看见方法与艺术的革命,却往往忽视了这诸多表象背后的人心之变。 陈家琪:如果把“精神生态”理解为“文化生态”,那么对这种“生态”来说,到底是“创造”重要还是“维护”重要?相对于“自然生态”而言,我们现在差不多都有了一种“共识”,这就是最重要的是“维护”。“文化生态”却不同。文化是相对于人而言的,而且特别是相对于人的创造性而言的。“文化生态”是一个“相比较”而言的概念,只有通过比较,“文化生态”的创造性才能得到体现。有了比较,有了追求,就有了对“自然生态”的掠夺与破坏。这一方面的追求与破坏几乎是无可厚非或无可避免的。 问题的另一面则与文化中的“精神”的一面有着更多的联系,这指的是与掠夺、破坏自然的平衡本身无多大关系的观念形态(包括各种艺术形式)的创造与丰富。就这一方面而言,自然越是丰富越具有创造力,就越能满足人被这种创造所调动起来的需要。但如果仅只把“精神生态”限制在这一方面,则又失去了“生态”一词的本来含义。我理解的“生态”指的是一种原初的、本来就有但又横遭毁坏的生命(存在)状态。这种状态应该与环境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和谐,或把这种和谐理解为一种秩序,他应该包括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两个方面。相对于这种生命状态而言,恐怕也是“维护”重于“创造”、“恢复”重于“更新”。当然这里所说的“维护”与“恢复”都指的是一种理想中的原始状态。所以有关“精神生态”的讨论从本质上看是理想主义的,是乌托邦的,只不过它不是向前看而是向后看,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后”就当成“前”。比如从黑格尔到马克思的辩证法(扬弃,否定之否定)就是一个例证。 鲁枢元:资产者把他们的心理素质、价值偏爱、生活方式变成了一种时代精神、世界潮流,这不但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渗透到他的敌对阶级——无产阶级的意识里,还正在将它扩展到地球上人群居住的各个角落。至此,我们大约可以明白,什么叫“全球化”?全球化就是资本在全球“狩猎”、“套得”的自由化,就是全球变成一个大市场,就是资本对于全球市场的垄断。从生态学的角度讲,正是全球经济的一体化把生态危机扩散到全球的。 三,文学艺术的定位 鲁枢元:“贪婪性”与“算计性”是资本主义人格的主要内涵,这一人格对于文学艺术来说,显然是相悖的。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不但是非艺术的,而且是反艺术的,出于资本的缘故,穷人、富人全都丧失了文学艺术活动的基础:美感。 几乎可以肯定,在因特网推进下的世界经济一体化,同时又是资本侵蚀“人文”的进程,也是西方侵吞“本土”的进程。在此新的价值构架下,人文学者将失去它固有的品格和意义,本土文化将失去它存在的理由和空间。在人类文化领域内,与自然界类似,也将面临“物种锐减”的危险。 在此势态下,最富有个人特点、本土色彩的文学艺术,也迟早要被纳入“资本运转”的轨道,被赋予一种“工业生产”的模式。作品必须成为商品,审美不过是一种消费,精神的艺术遂为无休无止的休闲娱乐所取代。 这样的世界,其实最有利于个人体验的普泛化、个体行为的同一化、思维模式的标准化乃至话语方式的规范化,这就必然使文学艺术赖以发生的那些民族的、地域的、传统的、私人的、情景性的东西失去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