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知识与教育改革

作 者:

作者简介:
石中英,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副教授、博士。北京 100875

原文出处:
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本文阐释了本土知识的概念、关键特征,以及在帮助本土社会实现内在发展方面不可替代的价值。在此基础上,本文着重反思了现代学校与社会的关系,以及教育目的、课程、教学方法和师范教育模式,提出将重建本土社会作为新世纪教育改革的一项重要使命,培养热爱、理解和建设本土社会的人才,构建包含本土知识的课程体系,更新教学认识论,扩展师范教育的知识基础。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1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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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本土知识(Indigenous Knowledge)逐渐引起人们的重视,陆续成立了许多国际性的有关学术组织,召开了一些国际性的会议,出版了数量可观的研究文献,包括教育文献。20世纪末,本土知识已成为国际发展组织和一些国家在制定和实施各种发展规划、培训发展工作人员的一种重要知识基础,对于本土人民重新认识本土社会发展动力、深化教育改革等各项事业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为了促进国内有关方面的研究,特别是为了引起国内教育界对本土知识教育价值的重视,本文将简要阐释本土知识的概念和特征,分析本土知识的发展价值,并从本土知识视角出发就我国新世纪教育改革中的有关问题进行初步讨论。

      一、什么是本土知识

      什么是本土知识, 目前学术界并没有一个标准的定义。 考克林(Conklin,1980)将本土知识界定为民族科学(ethnoscience),即一个民族在自己的生存、延续和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具有自己独特内容与形式的知识体系,相对于近代以来形成的西方科学(

      westernsciences)或欧洲科学(european sciences )。这一定义将本土知识与西方知识对应起来,对后来所有本土知识的定义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布罗肯夏(Brokensha,D.,1980 )将本土知识定义为本土人民所共同分享的知识,强调本土知识是本土人民的“智力财富”。这实际上宣布了本土知识的政治属性,启发了人们后来从知识社会学角度来认识本土知识和“本土知识的反抗”。瓦伦(

      Warren,D.M.)和迈克基男(McKiernan,G.,1999)则认为,“本土知识是地方性知识——一种某一文化或社会所独享的知识。本土知识与通过大学与研究机构所产生的国际知识体系相区别”(注:Warren,D.M.& McKiernan,G.,CIKARD:

      aGlobal Approach to Documenting Indigenous KnowledgeforDevelopment,see Warren,D.M.,etc.,ed.,The CulturalDimension of Development:Indigenous Knowledge Systems,

      London:Intermediate Technology Publications Ltd,c1995,p426.)。总结上述定义,本文将本土知识定义为:由本土人民在自己长期的生活和发展过程中所自主生产、享用和传递的知识体系,与本土人民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及其历史密不可分,是本土人民的共同精神财富,是一度被忽略或压迫的本土人民实现独立自主和可持续发展的智力基础和力量源泉。该定义试图概括本土知识的下列关键特征:第一,本土知识是一种地方性知识(local

      knowledge); 第二,本土知识是一种整体性知识(holistic

      knowledge);第三,本土知识是一种被压迫的知识(subjugated

      knowledge);第四,本土知识是一种授权的知识(empowering knowledge)。

      本土知识的地方性是指:在知识生产上,本土知识是由生活于一定文化时空中的本土人民根据自己所处的独特自然和社会环境的要求所生产的,处于不同文化时空中的本土人民往往生产不同的本土知识体系以满足各自不同的需要;在知识传播上,本土知识主要是在某一特定的文化时空中传播;在知识消费上,本土知识主要是由某一特定文化时空中的人民消费以建立与自然和社会的和谐关系;在知识辩护上,本土知识只有在这种特定的文化时空中才能获得人们的认可,一些特殊的证明方式也才能为人们所接受。

      本土知识的整体性是指:本土知识与本土生活是密切结合在一起的,以至于“局外人”很难分清哪儿是生活,哪儿是知识;本土认识方式是以整体思维为主的,倾向于将某一问题纳入到一个更大的问题领域中来认识。本土知识不同部分之间往往相互渗透,分享着一些共同的宇宙论、本体论和人性论假设。本土知识的保存不能采用孤立的方式,因为“一旦将本土知识从它们所赖以存在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中孤立出来,它们就不能够再得到发展。因此,要想使它们继续得到发展,只有使它们(继续)参与自然和社区生活”(注:Reynar,R.,Indigenous

      People'sKnowledge and Education:A Tool for Development?See

      Semali,L.M.,& Kincheloe,J.L.,ed.,What is Indigenous Knowledge? Voicesfrom the Academy,c1999,New York and London:Falmer Press,p290.)。

      作为一种地方性知识和整体性知识,本土知识近代以来一直是被压迫的知识,即长期被剥夺合法性的知识。剥夺本土知识合法性的就是近代以来由西方知识界所确立的“科学知识型”,它将“客观性”、“中立性”和“普遍性”作为判断一种认识经验是不是“知识”的基本标准,而这些恰恰是本土知识所不具备的。事实上,本土人民因为缺乏西方社会所生产的所谓现代知识就被一些殖民者看作是“未开化的”、“原始的”和“野蛮的”。

      作为一种授权的知识,本土知识能够使本土人民产生真实的“力量感”。这种知识的获得与增长能够切实帮助本土人民更好地认识自己所面临的问题,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增强自力更生的能力,降低对外来发展专家或机构的依赖性。对于本土人民来说,之所以需要本土知识的“授权”,一方面是因为长期以来西方知识对本土知识的压制已经导致了本土人民在日常生活中严重的依赖心理,导致了他们在关系到自己命运问题上的“失声”。另一方面是因为本土人民越来越发现,外来学者要么是将一些现成的西方科学理论应用于本土社会,使本土社会成为西方理论的“试验田”;要么是将一些本土材料从本土社会“拿走”,作为他们发表论文的证据。这些人实际上并不关心本土社会,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的理论以及他们理论的市场价值。本土人民认为,他们而且只有他们自己才与本土社会有着“休戚与共”的关系,因此他们自己应当对本土社会的发展问题有优先的发言权。而要真正地获得和实施这种发言权,本土知识就是必不可少的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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