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态文化与生态化教育 考察人类的文化史可以发现,人类已走过了太古时代的自然文化,迈过了古代社会的人文文化,正在经历工业文明时代的科学文化。(注:余谋昌:《大鸟文化》,《哲学动态》,1997年第12期。)当科技给人类带来巨大利益与进步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科技对自然的灾难性破坏,人类在渐渐丢失物质家园的同时,也痛感精神家园的迷失。于是在本世纪七十年代前后由若干先驱呼喊出了“拯救地球”、“敬畏生命”、“全球伦理”等口号,揭示了人类文化的最新走向:由科学文化转向生态文化。这是一场深刻的革命,它将引发一系列的变革:首先是人类价值观的革命,即用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价值观代替人统治自然的价值观;其次是世界观的革命,即用尊重自然、敬畏生命的哲学,代替人类中心主义哲学,用关于事物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生态世界观代替机械论、元素论;另外,它还会引发人类思维方式的革命,整体的生态学思维如莱昂波尔德等提倡的“象一座山那样的思考”将代替机械论的分析思维。 尽管这种生态文化似冰山才露端倪,呼唤生态文化与伦理的声音在新科技革命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繁荣面前显得十分微弱,但转型的趋势已经出现,生态化这一大潮已突破了单纯的环境科学开始席卷人文、自然学科,最终将以一种文化形态渗透进人们的生活,形成全新的生态化社会。当然这种社会对于今天而言还是一种“乌托邦”,与此匹配的生态化教育也还只是一种美好的理想,但我们有理由相信,直接关系到人类自身生死存亡问题的生态化教育对整个人类历史来说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必要的。 事实上,生态化教育也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从倡导环境教育开始,学者们日益认识到生态化教育应具有丰富的内涵。如方创琳提出“生态教育”应包括六大方面内容(注:方创琳:《论生态教育》,《中国教育学刊》,1993年第5期。):生态意识、生态哲学、生态价值、生态伦理、生态文明、生态文化。任凯、白燕著的《教育生态学》(注:参见任凯、白燕著:《教育生态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则运用生态系统的观点对教育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填补了我国这一领域的空白。总的来说生态化教育的研究已经起步,但多局限于环境、生态结构及功能等具体领域,缺少哲学层次的思考。而在教育的价值观方面,“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依然处于上风,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写的丛书之一《教育——财富蕴藏其中》为例,11名委员虽不约而同地提到教育应为促进全球伦理学培养一些根本的普遍价值观,如对保护环境和可持续发展的责任感等,但又明确地把教育和文化的最终目标定为“以人为中心的发展”,把教科文组织的使命定为“建立一种真正的‘和平文化’”。笔者认为“和平文化”和“生态文化”有着很大区别,前者以人为本位,重地球村范围内跨越种族、国界以及意识形态的和平共处,无疑是积极的,但相对于后者,还没有突破人类本位意识,不能平等地看待自然,使人类在向自然的回归中获得人性的回归与自我的回归。可见我们对生态文化的认识、对生态化教育的思考还很不够,必须站在教育哲学的高度,审视教育的理论与实践,而生态化教育理念的引入应当会带来教育哲学诸范畴的一系列变革。本文仅就以下几个主要范畴可能产生的变化作一点大胆而肤浅的预测。 二、生态化的教育哲学构想 1.生态化的教育本质观 教育本质是教育哲学首先要研究的范畴。自1978年以来我国关于教育本质的论争一直延续不断,由教育的归属、属性、职能到人的主体性,讨论逐步深入,日益逼近了教育的本质。如鲁洁教授的《教育——人之自我建构的实践活动》、雷鸣强的《教育的本质是主体间的文化传承》等论文作为教育本质研究的新成果,都给人以新的启示。但冷静地分析上述定义,无论是人的自我建构说,还是主体间的文化传承说,都是以人、社会或文化为本位的,只重视了个人与社会、个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探索,强调人对自然界的超越性,而把自然这个重要的范畴丢在一边,缺乏对人与自然界受动与能动之辩证关系的考察。究其原因还是人类长期以来的“自我中心”意识的支配,“人不仅要认识世界,还要改造世界”,这种乐观主义的自信洋溢于教育本质讨论之中,教育与自然日益对立,人类忘记了自己是自然的子女,忘记了自然这个对人类而言依然是充满着神秘与威慑力量的客观世界。 因此生态化的教育不仅要关心如何把一个自然人造就成一个社会人,更关注人类如何学会与自然、与社会乃至与自身和谐共处。教育不仅要使人学会认知(learning to know)、学会做事(learning to do),还要学会共同生活(Learning to live together),即学会与他人,与社会,与自身也包括与自然和平共处,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会生存。它既不是原始“未区分”状态条件下的人受制于自然,也不是近现代“已区分”状态条件下的人践踏自然,而是人与自然互相尊重、互相依存的整体性生存。(注:李培超:《环境伦理》,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第10~18页。)故教育的本质可以规定为:人之学习与自然、社会乃至自身和谐共处的实践活动。这种活动在人类发展史中呈变化的态势:原始形态的教育常偏重于自然规定性,近现代越来越偏向于社会规定性与人类自身规定性,而将来随着生态化社会的来临,教育将最终实现向自然回归的整体规定性。 2.生态化的教育价值观、发展观 以往的价值观总是站在人类本位立场,以社会价值或个人价值衡量教育,致使教育史上出现了个人本位与社会本位的教育目的之争。如今主体性问题的大讨论试图超越个人与社会的鸿沟,找到个人主体与社会主体(或称类主体)的融汇点。但与教育本质相类似,上述探讨忘记了自然的存在,忽视了教育还应具有生态价值:即可以通过教育帮助人类建立与自然、社会及自身和谐共处的关系,教育目的不应只盯着人、社会,而应关注自然、社会、个人的整体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