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与商业文明,粗看这个论题好像两者的关系并不大。因为儒家从孔、孟开始,都没有多少直接涉及商业问题。所谈及的义利关系,虽似与商业有关,但儒家是重义轻利,与盈利为目的的商业行为不大合拍。我国古代是个农业社会,职业分途有仕、农、工、商,儒家提倡学而优则仕,当官是四民之首,而商人则居四民之末。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到近现代,工商业在经济中的比重也愈来愈大,当前在市场经济领域中,商业资本、金融资本更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怎样看儒家思想与商业文明的关系,应该是值得探索的问题。 一 先秦儒家孔、孟、荀是生活在春秋末年到战国时代,当时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得到发展。特别是商人的地位逐步上升。如郑国的商人和政府订了盟约:商人不背叛国家,政府也不干涉商人的经营。郑商的足迹,南到楚,北到晋,东到齐,可说是遍于黄河长江。像郑商弦高矫命犒秦师的故事,更显出商人在社会交往中的作用。 春秋晚年还出现一些大商人。如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乘扁舟,浮于江湖,……之陶,为朱公。朱公以陶为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史记·货殖列传》) 还有孔子的学生子贡,“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废著鬻财于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糠,匿于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幣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史记·货殖列传》) 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中说,孔子周游列国,在很大程度上就靠着子贡在经济上帮忙。我没有在文献中看到具体记载,但《论语》中有孔子对子贡从商的评论。这是和颜回连带说的:“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先进》)对这段话的解释,朱熹在《集注》中说:颜回不以贫
动心而求富,故屡至于空匮也,言其近道,又能安贫也。对子贡则不如颜子之安贫乐道,然其才识之明,亦能料事而多中也。程子的解释说: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为此矣。还有范氏曰:贫富在天,而子贡以货殖为心,则是不能安受天命矣。其言而多中者,亿而矣,非穷理乐天者也。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圣人之不
言也如是。 从程、朱等宋儒的注释看来,我认为朱熹的理解比较符合孔子原意。按照孔子的人生观,对颜回的安贫乐道是比较赞赏的,但又不能不承认子贡不相信命运,由于才识过人,做生意屡次得到成功,即对他既有批评也有钦佩的一面。其实子贡和各国之间的交际,能和诸侯们“分庭抗礼”;而孔子在周游列国时却到处碰壁,当时孔子确是带有复杂的心情,他不大主张从商,但又不能不承认大商人的地位和作用。至于宋儒,则多从重义轻利对从商加以贬义。 孟子没有直接评论从商的个人,但从他与陈相对话批评许行时,却承认社会分工和市场交易的作用。他说:“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 孟子这段话虽是批评许行,但论据是认为社会上的人,与百工交易是不可避免,当然各行各业直接生产者不可能都到市场进行物物交换,因而市场中介即商人从事商业行为就不可避免的了,应该说孟子对此是加以认可的。(参见《孟子·滕文公上》) 荀子虽没有具体评论到哪个商人,但说到当时货物流通的情况,可以见到商业的繁荣和商人的作用,如说:“北海则有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则之。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斫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根据这种情况,因而主张“通流财物粟米,无有滞留”,做到“四海之内若一家”,(《荀子·王制》)说明他对商业的作用是十分重视的。 中国古代虽是以农立国,但对农、工、商在社会经济中起到的作用还是明确的。如说“凡民自七尺以上,属诸三官,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时事不共,是谓大凶。”(《吕氏春秋·上农》)也有说:“工匠役工,以攻其财,商贾趣(促)市,以合其用,……关夷市平,财无郁废,商不乏资,百工不失其时,无愚不教,则无穷乏。”(《逸周书·大聚解》)这都是把农、工、商摆在平等的地位,对从事各种职业的人都认可其所起到的作用。 二 史称“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汉书·食货志》)在这种情况底下,刘邦需要与民休息,首先恢复农业生产。而商人则被视为“逐利之民”,由于有余钱屯积市场,使物价腾贵,因此“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史记·平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