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转折中的文学与道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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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9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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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转折中的文学与道德

      社会发展,有相对平稳的阶段,也有剧烈的变革阶段。这两种不同的发展形态,在历史上总是交相出现。剧烈的变革阶段,一般都伴随着社会群体与个体的利益的重组,伴随着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道德理想等的大幅度的变化与调整。因此,变革阶段其实就是转折阶段,是历史运行的岔道口,分水岭。在这种阶段,由于社会利益的重组,得失之间、予夺之间,往往会有一定程度的矛盾的激化与冲突。一旦转折大体完成之后,剧烈的变革阶段就将逐渐被相对平稳的阶段所取代。但到了每一平稳发展阶段的后期,其社会体制的活力消耗殆尽,生产阻滞,矛盾丛集,危机四伏,吏治不振,世风日下,于是新一轮的变革任务便提上了日程,新的剧烈的变革阶段也就接踵而至:又会出现社会利益的调整,又将伴随着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道德理想等的大幅度的调整。如此循环往复,交相出现,形成历史发展的链条:平稳发展→急剧变革→再平稳发展→再急剧变革……

      在社会变革中,除旧布新是物质生活领域和精神生活领域人们各种活动的总体指向,文学与道德当然也不例外。因为道德涉及到人、人的行为、人际关系、人格理想等的善恶辨析和价值判断,涉及到人生观、历史观,又以其带有很强实践性的方式和舆论方式,给予很大的影响于当时的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所以历来为人们所重视。而在变革时代,它也就往往成为社会各阶层关注的焦点。推动历史变革前进的社会利益集团,特别是它们在思想文化上的前驱者和代表人物,大抵都是向旧传统、旧道德进行冲击的猛士。他们呼唤新的道德信条和新的人格风范。然而,维护旧道德者也大有人在。这固然由于一切道德,当其能够在一定历史阶段起作用,能够作为律令为人们所自觉遵循,甚至变成一种类似于本能的东西,必然是成体系的,而成体系的道德,象一切成体系的精神现象一样,常常因其在实践中所形成的惯性,以及体系本身的自足以至封闭,而具有某种程度的保守与滞后。于是对它所赖以竖立起来的社会基础所面临的变动、所出现的危机,显得非常迟钝,一时很难反应得过来,很难改弦易辙。但更重要的是,道德归根结底总是维护着特定人群的利益。每一种道德体系的背后,都站着它维护的社会利益集团。一般来说,旧的道德的后面,总是由旧日的既得利益者集团在那里撑腰。既得利益者以及他们在思想文化上的代表人物,都不可能拱手让出他们曾经据有并且仍在维护他们利益的道德阵地,较量、角力、论争、唇枪舌箭,总是难免的。既然旧道德不肯轻易退去,新道德也就不能指望在一个早晨便取而代之,并造成自己的一统天下。

      像历史变革中的道德一样,文学也要从现实利益的重组和生活潮涌的推进中,汲取力量,找到座标,明确方向。变革中的道德生活,包括新道德的萌生、发展、壮大,旧道德的背时、萎顿、被迫退出,以及新旧道德的反复较量等,也都是文学反映的内容。从文学史上看,一些重要历史变革期、转折期,有远见的作家和经得起检验、具有价值的作品,大都是站在当时历史潮流的前方,或大呼猛进,或憧憬未来。在道德问题上,他们常常既是旧体系的叛逆者,又是新理想、新规范、新价值的呼唤者、倡导者。这是文学史的一条铁则,无分中外,均如此。

      春秋战国时代,王纲废驰,诸侯坐大,赔臣抓国命,与此相应,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这一时期的文学,主要以《诗经》和《楚辞》为代表:广义的文学,还可以包括诸子散文和史传文学的早期经典《左传》等。《诗经》中最有价值的是所谓“变风”、“变雅”,单从道德伦理角度来看,其叛逆的因素是明显的。就是孔子颇不以为然的郑卫之音、桑间濮上,其伦理价值也决不在一向被儒者解释为“美后妃之德”的篇什之下。《诗经》成句,常在某些礼仪场合,外交场合,学术交流之时,人际接触之中,被称引,所谓“升高能赋,可以为大夫”,即指此种本领;“不学诗,无以言”,也多少与此有些关系。其所称引的内容,有相当多一部分是关乎伦理道德的,这在《左传》中,在后来的《孟子》中,都不乏例证,当然,也常有断章取义的情况。

      屈赋中的道德因素,主要来源于创作主体的人格,忧愁幽思,系念国家兴亡,关心民生疾苦,而对于君主的昏聩,小人的谗侫,亦多所指斥。屈原虽借香草美人以为讽喻之资,被司马迁称赞为兼有国风的“好色而不淫”,小雅的“怨诽而不乱”,以致形成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传统,但班固还是谴责诗人“露才扬己,显暴君过”,认为有违君臣之义。班固的指责显然是过分的,不过也从反面证明了屈赋在道德上的叛逆性质。有的现代史家简单地将屈赋定性为氏族贵族制度没落的挽歌,认为屈原站在这个正在走向灭亡的阶级和立场上,亦有失公允。事实上,在屈原的思想中,有一种相当浓厚的民本主义思想,这一点很像孟轲。强秦入侵,郢都沦陷,他写的《哀郢》,一开头就说:“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注:见《楚辞补注》,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215页。 )看到的首先是黎民百姓的苦难,这对后世影响很大。不能否认屈原头脑中的忠君观念,这是那个时代必然会有的道德局限,但与国家兴亡的关切和对人民疾苦的同情比,这毕竟是第二位的。总起来看,屈赋人格力量对后世文学的影响,对中国文人传统文化品格的形成,其表率作用,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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