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6201(2018)04-0001-08 [DOI]10.16164/j.cnki.22-1062/c.2018.04.001 中共党的十九大报告庄重做出了“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的重要部署。培养造就能够“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是习近平教育思想的创新性重要主张之一,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发展的迫切需要,是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新的目标规格要求,是新时代教育事业乃至全社会义不容辞的责任担当。“时代新人”的培育塑造,需求立德树人,需求科学文化素质,更需求思想政治道德素质。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2018年5月2日)中所指出的那样:“关键是要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人才培养体系涉及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等,而贯通其中的是思想政治工作体系。”思想政治教育是思想政治工作的学科形态。同时,思想政治教育又是历史的具体的,“时代新人”的培育也是以一定具体历史条件为基本依据的。因此,深入探讨思想政治教育的阶段性发展及其深层依据,对于进一步理解和践行“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无疑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引领人的思想意识、政治倾向和道德取向的安身立命之学,跟随人之个性的形塑过程而呈现出阶段性发展的特征。在资本逻辑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基本要素之际,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处于何种阶段;在人们渴望自由彰显个性却易在多元价值选择中走向偏执的现实境遇下,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如何督促人之个性向未来阶段的理想状态挺进,是当下中国思想政治教育直面的重大课题。 一、人之个性发展的三阶段与思想政治教育的阶段性发展 马克思通过对社会历史的剖析,归纳并预见了人之个性发展从“人的依赖”阶段、“物的依赖”阶段,到“自由个性”的逐步演进过程。思想政治教育在不同的社会阶段上,伴随人之个性发展状态,变换不同的教育内容、教育方式和具体目标。 人类最原初的生产方式是自给自足的,由于生产力的狭小和落后,人们依靠自然力劳作,同其他物种一样,从自然界直接汲取生产和生活所需,“从自然界再生产自己”[1]51。面对强大的自然,依赖群体抗争以求得生存,是这个阶段人的最主要特征。这种生存状态映射到人与人的关系层面就表现为人对集体、对他人的依附。单个人不是作为独立的个体彼此交往,而是作为“一定的狭隘人群的附属物”[1]5与他人、与共同体发生对象性关系。马克思把这个阶段称之为“人的依赖”阶段。人们围绕着土地、河流、树木等自然资源形成相互依赖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每个人不是竭力争取自我的个性,而是压抑和逃避个性,以求融入共同体寻得庇护。共同体根据血缘、等级等传统关系决定每个人的身份、地位、职能和生活资料的分配,每个人都需在这种固定的关系设定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个人无权选择或改变,甚至连个人的交往都受到血缘、地缘和身份的束缚。显然,这时人的独立意识、自主意识和自由意志尚未觉醒,毫无获得真正自由以及培育个性的可能。与“人的依赖”阶段个体个性被遮蔽的状况相适应,思想政治教育力臻培育“大写的人”,而不是“个性的人”,它以社会整体的价值为目标导向,侧重于“社会一般”,培育既具有较强的体力和自然生产能力,又驯服、恪守、奉献的整体主义人格,排除个体对集体的破坏和叛逆,消解以自我、自由、自觉、自尊、自主为特征的个体人格。例如,在原始社会,原始教育包括思想政治教育,完全与人们的劳动实践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对氏族和部落成员展开以生产生活技能为核心的知识教育、技能传授和体格训练等,其目标在于使其成为具备多方面生存和劳动技能的“原始丰富的人”,成为在生存困境和危难境遇中具备更强的生存能力的共同体成员。同时,部落或氏族为维护秩序和关系的稳定,制定了诸多行为规范和秩序规则,思想政治教育就通过传授“家规”“族规”,来保障个体对群体的依附,维护共同秩序的稳定和群体的共同发展。由于思想政治教育还未从人的日常劳动实践中分化出来获得独立形态,成为专门的精神传导活动,固定的教育人员、教育机构、书本和文字等教育载体尚未创生,教育传播途径受限颇多,主要凭借长辈对幼者的言传身教、身体力行的榜样示范以及成员间的口耳相传等“人直面人”的方式展开。到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奴隶主和封建主为了维护统治,制定了更严苛的社会规范和道德律令,思想政治教育就通过奴隶制、封建制等级教育宣扬奴隶对奴隶主、农民对封建主的绝对服从,教化个体遵从当权者意志,恪守等级秩序,尊重社会规范,内化道德律令。总的来说,在“人的依赖”阶段,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取向是整体主义,服务于维系个体对共同体的依附关系。 不同的社会运行状态,受教育者的思想品格与个性特征迥异,对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选择与接受也呈现差异,要求思想政治教育随着社会的发展与人的个性变化做出适当调整。得益于科技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升等,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日益增强,逐渐在自然面前挺立起独立性和个体性,并有剩余时间和资本来拓展关系、培养能力和满足需要。马克思将这个阶段称为“物的依赖”阶段。在这个阶段上,人们不再束缚于血缘和地缘及其与之相适应的制度体制等造成的人身依附关系而开始独立生活。资本主义是这一阶段的典型形态。资本对剩余价值不知疲倦地追求,快速促进生产力发展,如同“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2]33一样,对个体的独立性和个性的挺立也“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雇佣劳动制在经济上确认了个体的独立地位,一些人身独立和公民平等至少在法律规制上被逐步确认,在政治上认同了个体的独立身份。由此,人们的独立性和主体性被逐步认可,个体性得以彰显。加之,工业革命的爆发和机器大工业的运行都大大缩短了劳动时间,为个体个性的发展提供了可能的自由时间。但是,人们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生产和生活的同时又陷入了对“物”的仰仗和迷信。抑或说,资本在给人自由的同时,“采取物的权力的形式”,并运用这种“强大的物”把一切都打碎在“冷冰冰的金钱利益之中”,“使个性完全屈从于这样的社会条件”[1]180。对此,马克思毫不留情地直指此种在物的依附下的自由个性的虚假本质:拥有自由和独立性的不是个人,而是资本,这种自由实质是“最彻底地取消任何个人自由”[1]180。站立于社会历史的总体发展历程中辩证审视,一方面资本逻辑对“物”的追逐和推崇使人的发展不可避免打上“物”的烙印;另一方面,“资本”也的确生产出了“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1]56,相较于“人的依赖”阶段,增强了人的自由发展程度,扩展了人的多方面发展空间,推动了人的自由个性进程。这一阶段,跟随人的个体意识和自由意志的觉醒,思想政治教育也开始从某种整体思维向个体思维转变,逐步展开对某种整体主义的反思甚至反叛,推进了教育理念和方式的改革。如今诸多国家的思想政治教育愈发关注个人的自由发展和个性培育,积极尝试各种个性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模式和方法,日益注重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软实力”“软权力”对人的思想、品格和道德所发挥的润物无声的精神滋养效果。 从个人独立性的挺立开始,伴随物质财富的积累和丰富,人们受到的物的方面的羁绊越来越少,个性发展的自由度日益扩展,人们可以参与的活动种类越发广泛,人日渐趋于全面。当物质财富能够满足每个人所需,每个人不再累于劳作,不受阶级和分工所限,也不再有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差别,并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在各种活动、部门和事业中拓展自己的关系、培养各方面的才能,满足多方面的需求,个人的多方面发展将会逐渐达于一定广度和深度,在与各种社会规范的耦合和他人发展的和谐中达成“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实现从不自觉、不自由、不完善向自由自觉的发展跃迁。当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都能实现之际,就是“自由个性”到来之时。“自由个性”是马克思遵循社会发展的演进规律,通过揭示、克服并超越“人的依赖”和“物的依赖”阶段,而对人的未来理想发展状态的预设和“写真”,是马克思的最高价值理想和终极关怀目标。只是即使到了“自由个性”阶段,也并不意味着人的个性发展会戛然而止。“自由个性”并非人类发展的终结,恰恰相反,它是人类理想发展的“序幕”。伴随人的需要、关系和能力的进一步发展,自由和个性内涵的进一步丰盈,人类会臻于更加完美的发展境地。就是说,人的个性发展历程如同黑格尔“逻辑的圆圈”一般,既是一个结束、同时也是新的开始。与此相应,思想政治教育也必将愈发凸显为人自身建设服务的目的性本质,深入人的精神家园,进一步敦促个性的自由全面发展。有人提出,未来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个人不需要占有他人的资源来发展自我,人们之间也不再有阶级的差别与利益关系的纠葛,思想政治教育将会丧失存在的合理性。此等说辞,看似有理,实则不然。对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未来具体形态尚未可知,只能做出一些朴素推想,但它服务于人的自由发展,致力于人的个性塑造的使命不会更改。从整体主义的导向到独立性和自主性的挺立,再到自由自觉的内化社会共同生活准则,在与社会整体融合统一中挺立和彰显自我,思想政治教育会顺应人的个性发展的否定之否定历程,去实现更高层次的跃迁和革新。未来的思想政治教育也许会重新回归到无专门的教育者、教育机构、教育载体的原初教育样态,没有教育源发者和实施者的划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教育者,也都是受教育者,人们之间是一种相互教育、砥砺发展的关系,教育更多地展现为一种社会合力。这一时期的思想政治教育已不再是原始时期朴素的、简单的、直接的思想道德教育,而是历经否定之否定后的,致力于既独立又融合的人际关系营造的更高级别的教育。那时,每个人在树立起自我独特品格的同时能够自由自觉地认同和接受社会共同生活的行为准则、规章制度和风俗习惯等,并用生命去感受、体会和践履,自觉地内化为自身存在和发展的因素,人们的思想境界、道德品格,社会的诚信度都将大大提升,当然,人们的思想道德仍有先进与后进之别,但思想政治教育亦会愈发自觉。正因为阶级消解、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和谐统一,因而对于教育目的而言,不再是满足阶级统治的需要,而更多地成为个体自我发展、自我实现、自我完善的需要,每个个体都力臻拥有更丰富的需要、更广泛的关系和更全面的能力。正如专制的教育造就驯服的人,自由的教育造就自由的人;而未来自由社会和自由人的教育多半也应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