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968(2017)05-0015-04 习近平同志指出:“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爱国主义精神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心中,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维系着华夏大地上各个民族的团结统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为祖国发展繁荣而不懈奋斗。”要理解作为中华民族精神“核心”“基因”的爱国主义是怎样植入中国人的灵魂深处的,或者说爱国主义是如何成为流淌在中国人躯体中的精神血液的,就需要梳理清楚中华民族爱国主义传统在地理、政治、伦理、文化等方面所呈现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基本特质,并深入探究这些特质得以生成的历史逻辑。 土地是文明的摇篮,一定的文明必然是在特定的地理空间中展开的,二者的关系犹如毛和皮的关系,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是一个地理的、疆域的概念,土地是国家存在的自然依托,具有政治价值、经济价值、审美价值甚至信仰价值等。思考中华民族爱国主义传统的特质,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中国宽广的地域、丰饶的物产、多娇的江山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对土地的崇拜。 中国现有的陆地面积仅次于俄罗斯、加拿大,与欧洲面积相当,属于地理上的“极大国”。中国的地理疆域是历史形成的,“中国”一词原指夏族所居住的区域,主要是黄河中下游一代,后来从黄河流域拓展到长江流域以至更为广阔的空间,元朝、清朝全盛时期的国土达到了惊人广袤的程度。疆域面积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意味着中国人的文明活动有一个广大的、自由的空间,没有捉襟见肘般的局促感。“地大”意味着人口繁茂,即“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大”也意味着“物博”,即物产丰富。生活在这样一个宽广、富庶的国家里,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和自豪感。 中华民族对天地山水有着独特的、浓厚的审美趣味,对自然存在和现象表现出天然的、真诚的、强烈的亲近感。这与西方文化迥然相异,西方文化倾向于把自然当作与人对立的存在,主要是人的理性和实践所把握的对象,在情感上、审美上比较漠然。在中国广阔的疆域内,地形地貌复杂多样,造就出秀美、壮丽、奇特的万千景象,“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山林欤,皋壌欤,使我欣欣然而乐欤!”(《庄子·知北游》)祖国的锦绣山河化为了历代文人才思与灵性的源头活水,他们不吝笔墨,尽情讴歌大好河山,留下了大量的山水诗、田园诗、山水画、花鸟画等。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感慨“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表达出的就是美丽河山与英豪辈出之间的某种因果关联,即如此多娇的江山激发出英雄们深沉真挚的爱国情怀,燃烧起他们炽热豪壮的报国之志。 中国古代以农业立国,土地是农业文明最重要的自然资源,是国人爱国情感在自然存在物中的最高寄托。从物质、经济的角度看,土地是农民生存的根本,也是国家最重要的税源。从政治、军事的角度看,土地是国家硬实力的核心标志,是战争争夺的主要对象,秦国商鞅变法的核心举措“奖励耕战”的意义就在于此。从民生、情感的角度看,土地是百姓赖以生活的家园,人们安土重迁,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击壤歌》),对生养自己的土地有难以割舍的“脐带”情结。从哲学、伦理的角度看,土地成为人们比德、效法的对象,如《易传》所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老子所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25章)。从文化、宗教的角度看,土地是母性、生命的象征,土地崇拜是最重要的自然崇拜形式之一,表现为社神崇拜和稷神崇拜。社神即土地神,稷神即谷神,“社稷”一词常与“江山”连用,标志着土地对国家具有根本性的价值。可以说,中华民族对土地的爱是基于经济、政治、军事等功利价值,又超越于功利价值,达到审美的、伦理的以至于信仰的高度,对土地的爱几乎等同于对国家的爱。 国家既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政治概念,是在一定的地理空间内行使组织、管理、控制职能的政权单位。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政治现象是,国家把爱国规定为国民的基本义务,要求国民忠诚于国家。但是,不同文明、不同时代、不同阶级的爱国主义表现出较大的差异性。中华民族爱国主义传统在政治方面的特殊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爱国的阶级属性在一定程度上被模糊化,二是爱国与忠君有非常高的关联度。 国家是一个有鲜明阶级性的政治组织,国家权力掌握在统治阶级手中,国家利益主要由统治阶级分享,国家对统治者来说是一个“真实的集体”;而被统治者处于被剥夺的位置,国家对被统治阶级来说就是一个“虚假的集体”。一般说来,由于不同阶级在根本利益上存在对立,表现在爱国情感上,统治阶级成员对于国家的情感更为亲近;表现在爱国义务上,其爱国义务自然高于被统治阶级成员的义务。中国古代的爱国主义当然也有阶级性,我国记载于史册的爱国典范,如屈原、蔺相如、晁错、苏武、班超、霍去病、岳飞、陆游、文天祥等,大都是统治阶级的成员。但是,中华民族爱国主义传统的阶级属性既有阶级性的一面,还有全民性的一面,全民性在某种程度上冲淡、稀释了阶级性。《左传·庄公十年》记载,齐国伐鲁,开战前夕,不属于“肉食者”阶层的鲁国人曹刿却操心谋划国家的战事,其建议被鲁庄公虚心采纳,为鲁国取胜起了关键作用。“曹刿论战”说明,“位卑未敢忘忧国”(陆游《病起书怀》),爱国不仅是“肉食者”的事情,也是所有阶级、阶层的事情。